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九点左右,一辆奔驰G500驶入昌达地产公司位于城南的工地上,这里正在进行开工前的准备工作,车在一处简易工棚前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偏上的身材,身着马克华菲levis休闲装,脚蹬名牌休闲鞋,一副从容不迫的派头。他走进工棚,没等里面的人问他,来人先问道:“你们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工地上清理地面物,事情比较多,老薛让大光和二强过来帮助照应一段时间。面对来人的问话,在场的几个人没有回答,二强反问了一句:“请问你是哪位,找谁?”
“我从外地来,顺路过来看看。”来人并未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
“请问你有什么事儿?”
“我想问问,以前在这片地里的那些坟,是不是都迁走了?”
“这个......,都迁走了。”二强心想,这位莫非是来寻找祖坟的?
“怎么迁走的?经过了哪些程序?都有谁知道?”来人提了一连串问题。
“好像提前做了告示,对于有人认领的坟头,按照政策规定给予每家迁坟补偿,对无主坟头,由项目方出资买地方,统一迁到了外面的一处山坡上。”二强解释道。
“这样的处理方式欠妥呀!你们光在华源市的媒体上做告示,那些身在外地的人上哪儿知道这件事?”
显然,此人正是为寻找祖坟而来,他对二强的解释并不满意,脸上挂着不悦。
“这件事你要挑毛病的话,你得去问大领导,我们都是具体干活的,完全按上面的意思办事。”
来人觉得言之有理,跟一帮干活的在这儿啰嗦半天,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要去找管事的理论。
奔驰G500刚走,大光朝二强说道:“他爱找谁找谁,别理他。”
十点左右,这辆奔驰G500驶入昌达地产公司驻华源市办事处院内,车在楼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中年人登上几步台阶,推门进入一楼大厅,径直走到坐在“来人登记处”桌旁的保安面前,“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
“请问你是哪位?你找谁?请先在这里登记。”保安道。
“我从外地来,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儿?”保安继续礼貌地问道。
“我来打听一下,你们公司在城南村征的那片地,地里那些坟是不是都迁走了?”
“这个......,我只是个保安,不知道这些事,你应该去问我们的领导。”
“你看看,进门我就问这里谁负责,这回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们这里领导多了,你要找哪一位?”
“当然是说了算的大领导啦!”
“那就是薛总,你稍等,我往他办公室打个电话。”
保安通报以后,来人上到二楼,到了常务副总老薛的办公室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请进!”
门开了,老薛抬头看着来人:“请问你是......?”
“你就是薛总吧?我从外地来,名叫杨文健,木易杨,文化的文,健康的键。”来人自我介绍,还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老薛接过名片
看了看,“哦,杨经理,欢迎欢迎!你请坐。”说着,起身和来人握手致意。
在一张单人沙发坐下后,杨文健问道:“薛总,你们在城南征的那片土地,我看地上物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开工建设了吧?”
老薛把一杯新沏的茶放到杨文健面前的茶几上,“刚清理完地上物,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要到明年开春才能正式开工。杨经理今天到此,有什么事吗?”说着,老薛拉把椅子坐在老杨对面。
“是这样,薛总,我老家就是城南村人,你们公司不是要在城南那片土地上搞地产开发吗?”
“是的,那片土地怎么了?其中有你们家的地?”
“不不不,我不关心那片土地。我们老家原来在村里确实有地,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前跟随我大哥举家去了外省,自那以后就不种地了,到了九十年代,村里调整土地时,我们把所有承包地全部交了出去。”杨文健道。
“哦,那杨经理打听那片土地的意思......?”老薛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对方。
“因为那片地里有我家的祖坟,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祖父母相继去世,就把他们埋在刚刚承包的地里。”
“你们家的承包地,正好就在我们公司购买的那片土地里吗?”老薛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一点不假,到了九十年代,虽然把家里的承包地交出去了,但祖坟却留在了原地。”
“杨经理,说到这件事,我们还真是很重视,昌达地产公司办完土地手续后,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在当地媒体上做了告示,而且征地部门按照民政部的政策规定,还给了有关家庭每家一笔数额不小的迁坟补偿。到了最后,对于确实没人认领的坟头,我们昌达地产公司也没有随便处置,而是花钱在外面找了地方,将它们集中迁了出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公司应该是做到了仁至义尽。”具有多年行政工作经验的老薛,把事情经过说的一清二楚。
“薛总,你们在本地媒体做公告,我们在外地也看不到呀!”
“这......,”老薛被对方的话噎了一下,“杨经理,为了这么点事,昌达地产也不可能在全国性媒体做告示呀!你家在村里就没有人了吗?那些亲戚朋友呢,他们也没通知你们一声?”
“我们就兄弟俩,大哥杨文强在外地站住脚跟以后,我就跟着过去了,又过了五六年,我们把两个家庭和父母全都接过去了,亲戚朋友可能也没人关心这件事,我还是这次出差从华源市路过,昨天回村里走了一趟,听别说起来才知道的。”杨文健道。
“你看这事儿弄的,我们真的一直都很重视这件事,绝对不是故意对谁不敬。”薛建清也觉得很遗憾。
“既然已经这样的,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认为你们公司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还是有些草率和不妥。”
毕竟把人家祖坟给刨了,老薛理解杨文健此时的心情,虽然他根本不赞同杨文健的说法,但他并没有反驳,就当让对方发泄一通算了。
“可是杨经理,我们确实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为怪嘛,希望你能理解。”老薛道。
“告辞!”杨文健站起身来,甚至没有跟薛建清握别,便拂袖而去,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
出于理解对方心情
的原因,薛建清对杨文健这种无礼之举并未在意,他尴尬地笑了笑,目送对方的背影,摇了摇头。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薛建清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传达室工作人员给他送来一份邮件,一看寄件人是当地人民法院,他赶忙拆开一看,是一张法院传票,原来,昌达地产公司被人告上法庭了,法院要求其法人代表去法庭应诉。
由于昌达地产公司法人代表是关云天,老薛一刻也不敢耽搁,他马上把情况向关云天作了通报。
因为昌达集团聘有常年法律顾问,关云天知道情况后,并未有丝毫的慌乱,他抓起面前的电话,“赵律师吗?你好!现在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昌达地产公司刚刚被人告上了法庭,你们派人去一趟华源市新城区法院,了解一下案情,顺便去我们在华源市的办事处,找薛总,把法院传票拿回来。”
经过赵律师去法院接洽查询,得知原告是杨文强和杨文健兄弟俩,被告当然是昌达地产公司,起诉内容只有一项,即未经原告同意,被告擅自迁移原告家的祖坟。诉求内容:判赔原告精神抚慰金一百万元,并在华源市主要媒体刊登广告一个星期,向原告赔礼道歉,最后,指明原告家的祖坟被迁往的地点和准确位置。
不知不觉中,昌达地产公司成了被告!
原来,杨文健从老薛办公室出来以后,他回到入住的宾馆,当即给他大哥杨文强打电话,说占地企业未经允许,就把他家的祖坟给迁走了。
杨文强知道这件事以后,非常恼火,马上决定起诉昌达地产公司,于是,杨文健当天便在华源市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并提前给足了代理费和诉讼费,全权委托律所办理此事。
除了三年前昌达物业公司作为原告,诉部分业主拖欠物业费,跟别人打过一次官司,这么多年来,整个昌达集团还从来没有与人对簿过公堂,作为被告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老薛表示自责,他认为自己没把事情办好。
关云天清楚其中的原因,他宽慰道:“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很明显,这又是上门找事的。你用不着自责,也别着急,先弄清楚对方什么来头。”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从根对方有限的交谈中,只知道这兄弟俩二十多年前是城南村的人,据说后来举家去了外地。”
“你让咱们的律师先调查一下对方的背景再说。”关云天不慌不忙,对此非常冷静。
经过一番调查,赵律师和他的助手了解到,杨家老大杨文强,七十年代末曾有过短暂的服役经历,复员后在八十年代中期,因为与人斗殴,打断对方的胳膊后逃逸,被公安机关通缉,他丢下妻儿,一口气跑到省外,投奔他一个当年关系不错的战友,先在那里打工混温饱,一年多时间,他发现了商机,开始做小生意,经过三四年打拼,生意有了一定的规模。
那次斗殴事件,对方伤得并不重,只属于一次不大的刑事案件,过了追诉期,就没人再追究了。眼看自己生意越做越大,杨文强往老家打电话,让他兄弟杨文健去帮他。兄弟俩也许鸿运当头,正赶上九十年代初那段千载难逢的创业黄金时期,仅仅两三年的功夫,他们的生意就颇具规模了。
随后,杨氏兄弟在当地购房置物,把他们的家人和父母全部接了过去,自那以后,他们跟老家这边基本断绝了联系。据知情人透露,兄弟俩现在的资产大概有五六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