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士举,长月乱!
这到底是谣言还是预言?若让如今的鲁直看,它更像诅咒。
鲁直如同巨人一样站住。他带着一种极度激动的心情俯视城下,看着这些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粗布葛衣,有的瘦,有的胖,有的高,有的矮,不少人都**起胸膛,就像他们被编入伍前一样。他心中阵痛。是呀,他们是列国中最柔顺的子民,但并不羸弱,靖康的强大全累于他们,只要朝廷所指,他们就踊跃入伍,只要听说打仗,他们就顿足赤膊,急不可待。而今,他们会怎么做呢?
他想知道,急切想知道,尤其是自己说过这么一番话后。
一个人的泣血自陈总是能博人同情的。哪怕鲁直仅仅是为了麻痹大伙,后陈刀兵。但他成功了。他们本就是盲目的,一股而来的怨恨也说散就散。
四周的人都静下来,有些人已经泪水盈眶,不知道该站到哪边好。
杨峻环顾,感觉到众人的动摇。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成败功罪都在这一念。
而之前他矛盾过,冲突许久,如今已经心如铁石。他坚定地给身边的秦伤说:“将军!攻进去吧!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不要被他这些取人同情的话左右!”
几声悠远的钟声响起,这是宫廷里的景仰大钟在鸣。他知道这会让百官齐聚,内城已经全面反应,便缓缓地说:不成功就成仁,根本无时间再拖。
“让我再想想!”秦伤出汗,依然拿不定主意。
毫无疑问。太傅杨峻就是这起兵变的策划和主谋。他本是新国王秦安的王子傅。国王继承大统,他也随即升格。国王被责打,心中集有怨恨,身为帝师的他便以此为引,借机进言,在国王面前摆出道理诱导,最后自写诏书,加盖国王的玉印。
如今见事急,而身边的秦伤又犹豫不决,他只得晓以厉害,说:“此为何时?!有片刻可以犹豫吗?将军既然决心奉诏,孰能不忍?峻自以为将军乃知交,早已经将生死托将军,请急下命令不可犹豫!”
鲁直也看到了秦伤的犹豫,大声说:“秦伤,你现在后悔来来得及!如今已经近夜,乱军若惊了圣驾,你如何担当?快快下马,进城谢罪!”
“有放下武器的人吗?!快快离开!既往不咎!”鲁直大声说。
随着这一声音。果真有军士放下武器。秦伤长叹一声,给身边的杨峻说:“太傅误我,我真怕一错就不可收拾,连见列祖列宗的面目都没有了!”
杨峻知道事不成,便仰天大笑,声如穿堂怒号,连冠带都断开。接着,他滚落下马,望往内城,不知是笑是哭,大声叩首说:“臣糊涂,反将陛下连累。自是万死无能抵罪。”
说完,他郑重磕头完结大礼,起身拔剑,怒指鲁直,骂道:“老匹夫。祸国欺君,不得好死!”
鲁直不忍心作践他,便说:“太傅大人,你要是谢罪也来得及。”
杨峻再次狂笑,引剑回刎。
鲁直伸手阻拦不止,眼见一蓬鲜血在空中绽起,杨峻踉跄后退,倒在众人散开的地上。
他跌倒,带起的土烟还未消,带起的骚动还未止,鲁直的眼泪就出来了。他知道,靖康的热血男儿又少了一个。
杨峻死了,可宫中还不知道。
一群高爵显赫都在朝堂上搓手顿足,惶惶如麻雀,相互不知道怎么办好!
突然,太后和国王从一侧的小门出现。因也没有奏乐的排场先鸣,众人的声响好久方歇。鲁太后扫视一眼这些惊慌无措的膏腴,强作的镇定也被带出慌乱。她连连问:“你们都有什么对策,赶快说来听听!”
“迁都吧!”亲王秦颖慌忙说。
“是呀,迁都,迁都!”一群大臣都连连附和。
情况都不知道,哪反哪不反都不知道,除了想逃跑,他们还想到什么?!鲁太后怔然,张着嘴巴吃惊。她突然想知道自己夫君死后,这些人换了多少?若是没换多少,自己的丈夫又是怎么用这样一群窝囊废来料理国政,决断于庙堂的。
她正要问及丞相怎么没到,殿下突闪出一人,众人看去,才知道是宇文元成。宇文元成一身重甲,如咆虎在山,他大喝一声道:“国母勿惊!待我去擒贼!诸位都是羔羊吗?看我的,某去去就来!”
他是被下狱了,出来虽然无了官职,爵位却未更改。这会鲁太后突然肯定自己放对了人,真还有那赤胆忠心的勇武男儿。她大喜,笑道:“来人,赐酒壮行!”
接着又问:“你需要多少人,我这就让人派给你!”
“我家中与死士四十余,都聚集在宫门外,不需要多要一人。国母下让人把酒放下!等某退敌回来再喝!”宇文元成掷地有声。他边说边转身,在殿门旁边要了一把火把,找出配剑,大步下阶,直奔宫门。
到了宫门外,有家人将他的烂银戢,马匹送前。他这就绰戟上马,大问左右:“健布敢这样吗?!功业须臾可建矣!”说完,他大呼众人跟随,紧投人声最鼎沸的北门而去。
几匹马和数十名武士紧随而往。
夜色朦胧。
两骑慢走在街道中央,踏响慌乱后的沉寂。
鲁直带着谢罪的秦伤慢行而过,向宫掖走去。秦伤眼中还有泪水,他抱住杨峻,不顾自身,一遍一遍地为杨峻的家属求情。
“这是夷六族之罪。”鲁直克制住自己,低沉地说。“虽然从感情上,我敬佩他是条汉子。但从理智上讲,让我处理,我会予以重典。不然不以示警后人!这样吧,将尸体加刑,不责亲属,你看好不?”
几骑和一伍军士从身边穿过,鲁直只当是应急后来的军士。他本该让他们回去的,却也因自己心思不在上面,没怎么在意,只是边走边为死去的豪杰惋惜。他知道以太后的性格,此事很难说能不牵连他人,便在心中想着如何争论为好。
他想好了,自己作为丞相不能再谦让,必须争回首辅大臣的权力。
正在这时,一骑从后穿过,将二人拦截。马上一名重装大汉问:“北门形势怎么样?”
“秦将军已经打算到宫掖谢罪。无事啦!”鲁直说。
“这么说!你们是叛变的人了?”宇文元成怒声问,“看某来取你二人狗命!”
说完,他大戟一展,朝鲁直搠去。
鲁直虽然年老,但也是服过兵役,能骑马能开弓的人。他惊慌之下,慌忙俯身躲避。秦伤大惊,喝问了一句:“你这混帐要干什么?”他丢去杨峻的尸体阻上一阻。接着拔剑在手,砍杀左右。
其它几骑一起杀来,鲁直眼看大呼住手无用,也只好拔剑在手,奋起自卫,口中还问:“你乃何人?”
“丞相快走!”一身是血的秦伤大喊,“你快走!将消息带到宫掖!”他打起精神,奋起威风,杀开一条血路,掩护鲁直。
宇文元成见秦伤自知不敌,四处避他砍杀他家步行的武士,躁怒不已,暴喝一声:“哪个也别想走!”说完他竟不追鲁直,转挑秦伤。一戟将甲胄挑开,又一击就将秦伤拉得满身是血。
鲁直知道事关重大,若是眼下消息送不到宫掖,就会酿成巨变。他也顾不得秦伤的死活,连忙赶马纵蹄。他刚奔出不远,就听倒一声惨叫,回头一看,那宇文元成正在狞然大笑,戟上竟挑了秦伤。
他心中悲愤难当,却也只能打马狂奔。
他边跑边想:秦将军,老夫若不能为你报仇,这一辈子都寝食难安。
耳边风声作响,他鼻子栓塞,看月色一片模糊。宫门已经到了。鲁直见外面有士兵把守,后面喊杀声急,骑马乱投,口中大喊:“是谁当值?!我是当今丞相,你们快拦住后面的人!”
上面的执金兵士看他手持长剑,夜色中看不清面孔,只是不肯开门,要验腰牌。鲁直大怒,却也无计可施,引马绕宫墙而走。
他正暗叫此命休也的时候,一道灵光闪过。随即,他放空坐骑,刺上一剑。在马匹嘶腾奔走后,藏于暗处。果然,追兵赶马去了,镗哒之声瞬间既过。他再次出来,赶到宫门高喊:“快验腰牌!”
士兵们这才打火探头,接着下来开门。
鲁直听到士兵慢腾腾的脚步,而马蹄声似已折回,浑身起汗。他正要绕宫再走,从别门试进时,宫门响彻,终于洞开。他交身从侧栏行进,高举金牌连过几门,按身上阶,终于到了昊日殿。
他一身是血,带着伤口闯进朝堂,几乎吓尿了所有的人。人人都愣愣地看着他间,他也失机一样,麻木地站在朝堂上。
一名公卿最先尖叫,几名大臣已经暴走,去找能隐蔽的地方,找个柱子什么的。鲁直悲哀地站着,觉得自己有点儿说不出话。
“丞相,你可来了!”鲁太后再次强打镇定,“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吗?卿家为何一身是血?”
“叛乱已经平息!”鲁直说,说完后,他才知道自己忘了跪下,这就趴下行礼。可趴下后,他竟然想不起来一路斟酌的说法。
过了好久,他才说:“太傅因政见不和,煽动兵变。臣到北门登高一呼,已解危机。南门估计聚集的都是一些百姓,不时就会退去!”
大臣镇定下来,纷纷回到卧铺坐下,竟相揭发指责,好像对杨太傅的罪行,阴谋早就洞察于心。讨论一番后,他们就路而上,相互议论该为其定什么罪责。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自己得到的惊吓,失去的尊严惟有如此才能扳回。
十五岁的国王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师傅,终于大不忿,站起来大声说:“太傅没罪!”
“陛下!”鲁直喊了一声,打住他的话,叩头说,“城外谣传陛下被人禁锢,我想问陛下点事,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说完,他也不管太后许或不许,站起来示意要国王到一边去。
杨峻已死,难道还要将事情推到废国王的那一步?他觉得应该提醒国王,牺牲杨峻,凡事推委给死去的人更好。此时,他回身,恳求地看住国王,希望有说这些话的机会。国王大概觉得他平常并不讨厌,点点头,站起来先行往一边走。
鲁太后不明所以,但又不好讲话,只是安排说:“丞相不要讲外面的**,以免将陛下吓住!”
鲁直正要出去,却听到又有人回来。他也顾不得去看是不是自己遇到的混蛋,更没时间在心头盘桓是不是该向众人说说被拦截的事,便紧随国王向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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