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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炼金法师(1 / 1)

()夕阳垂暮,秋意愈浓,远望群山红透。

隔着几条山脊,悠悠扬扬地传来樵夫归家的晚歌,时长时短地送入宁采臣耳里,滋味颇多,细听之下仿似溶入了那山野田园风光中。樵夫走走停停,终没入重重山影中,只余歌声回响山外,宁采臣轻叹了一声,收回神游的意识,目光转投到东吴门外,眉头不由紧紧锁起。

苍蔼的暮色里,平原上连片军营,箭楼成峰,旌旗飘扬。

吴越三万精兵在城外安营扎寨,阵容极是整齐,“宁学士,在看些什么啊。”柴克宏带着一群偏将校尉由东城门巡视过来,见宁采臣一人在北门处观景。

宁采臣舒开眉头,转过身来神色自若地笑应道:“山上秋叶正红,我瞧这江南好景,如画一般,多看了几眼。”

“呵呵,宁学士好雅兴,等退了吴越兵,我与你去赏茅山美景。”武卫将军也是谈笑应答,无视城外三万铁甲。

宁采臣笑着谢过:“现在能赏这秋景的人,也只有太子殿下了。”燕王带走五千京都精锐之师,扬言支援江阴,暗里潜入横山、舜山一脉,以待时机,此时应在山中了。

武卫将军走到近前停下,语意微叹地道:“唉,这个时候,我想去看看山景都不行了。常州城虽墙高水深,但这一仗还是苦得很啊。”弃守无锡城,宁采臣一路退回常州。城中留守的武卫大将军柴克宏,率七千余名州兵镇守,加上宁采臣带回的五百无锡兵,及沿途各关卡退守的州兵共计二千余人,刚刚凑得万人数。常州外城即罗城围长达二十七里,唐军在城中招用万名民夫,人手也无多余,二万余人与城外吴越精兵相比,防守形势严峻。

吴越统帅并没理会江阴方向的逃兵,而与五千前锋汇在一处,除去留守无锡二千兵马,仍有近三万之数,沿路又驱赶民夫万人来助攻,号称五万直逼常州,常州守军唯一的胜算只能是力挫吴越军的锐气,守得云开月明时。

宁采臣微微一笑,眉间现出一股傲然不屈的味道:“柴大将军守城多年,胸中早就藏有数条破敌良策,这三万吴越兵对柴将军来说,也只是三万草人而已。柴将军,闻你善于细品美酒,一月后,我们邀于大茅峰顶,看美山美景,再好好地喝上一坛,如何?”

宁采臣话里豪情满溢,柴克宏听了心底一松,眉间里的愁意顿然消了不少,双肩霍地一抖,扬声应道:“我与吴越交战多年,还算了解吴越战术,就凭常州的金斗之称,我们守上十几天,还不是问题。”武卫将军大声藐视敌军,隐有安抚左右众人信心之用,宁采臣也是朗声笑应,二人一唱一合,均知当前士气不可低落。

左右众人也是笑声一片,武卫将军劲声续道:“一路行来,我听城中士兵议论,宁学士还有一身奇妙的剑术,除妖灭敌,所向披靡,燕王让你来助我守城,可挡万人之师啊!”

驱牛妖,袭硕丰,守无锡三战皆是以弱击强,唐军士兵们早已将这几战中精妙过程化为种种传奇故事,口传耳接,在军中流传甚广,传入城中众将耳里时,已把宁采臣说成了剑仙在世,鬼惧神惊之人,均感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宁采臣哈哈大笑,摇头道:“若是百人千人嘛,我尚有可能敌过,万人之师绝不敢当,此话要是让吴越军听了去,真让一万人来与我车**战,累也累死我了,不能乱提呀。”话语虽是否定,但偏将校尉们听了仍是大惊,百人?千人?以一人敌千人,那时的场景是何等地睥睨众生,宁学士的剑术应是神剑之流!豁然震惊后,人人脸上顿现一片神往之色。

柴克宏目光微微一扫,瞅过众人面相,知宁采臣的攻心之术已奏效,呵呵地笑道:“宁学士剑术通神,能一博千,那也是当世罕见的高人,就算称不上剑仙,称为剑圣也不为过。”说着转过头来,对众人道:“你们说,剑圣此号如何?!”

众人轰然应道:“好听得很,剑圣宁采臣!剑圣宁采臣!”众将尉振声高呼,附近的唐兵纷纷将目光转来。

宁采臣吓了一跳,剑圣?!自己那有这个级数?正待分辩几句,武卫将军扭过头来,虎目神光一闪,两人目光瞬息间交换几次,武卫将军送来的眼神始终极其认真,宁采臣仅瞧了一眼,已知其意:城中兵少,士气不能低落,时势造英雄!有了宁采臣这种英雄级的人物在城中守城,唐军士气可以提高数个级数,面对吴越三万大军,仍有力拼之勇!

“呵呵,诸位这样说我,宁采臣汗颜不止,剑道一途玄奥高深,以我所能,还是初窥门径,想成为剑圣之日,还需更多时日磨练才是。现正对吴越交战,要诸位齐心协力严守常州,我这点本事,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宁采臣一番话半真半假,众人却道他谦虚,均想:宁大人深藏不露,必是留有暗着对付吴越军,大伙儿心知肚明就行,不必时时挂在嘴上。

“好好,大家既然知道,就不要说了,走吧,前面还有几处城卫要细查哩。”武卫将军又点了一着,乐呵呵地向前走去。

“宁大学士,未将告退。”众将尉一一上来行别礼,虽是用官职称呼,眼里均是把宁采臣当作剑圣之流来对待,行礼间恭敬有加。

宁采臣唯有继续装下去:“请了。”大大咧咧地一摆手,算是还了礼,众人皆以为然。

众人走远,天色已渐黑,宁采臣从墙梯走下,站在一边的唐兵也皆是笔直地挺立,送上敬重的目光,宁采臣心里苦笑不已,还得作出一付大剑圣的模样,架势十足地离去。

“梆梆。”夜漏更深,窗外星稀云淡,初冬的寒意无声无息地袭来。

时辰已快二更了,明日吴越军便会攻城,早间的驿吏不知道是不是能抢出城去,宁采臣封上蜡,吩咐亲兵将信送到驿站。

从金陵离家到回守常州,约是近月的光景,与家中音信全绝,估计妹妹等自已的安家信等得急了吧,摇摇头,宁采臣整理好书桌,呵了几口气在手心,一封家书写完,指间的关节冻得有些僵硬。

小院内,铺满了青青的月华,格外冷清。

远处传来搬运的杂声,城墙上的民夫仍在运送战争物资,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杀戮而准备。

深吸一气,宁采臣来到院子里闭上了眼,意识深深地沉入内海,不一会,散出的能量盈盈地堆满了小院,尽情感受着月光浴,能量游动间,月华里蕴含的微弱能量被悄悄地转换。

自已的意识可以控制能量,而能量似乎又与自然中各种形式量能互相吸引,有的还可以同化吸收,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从所学的知识来看,好象精神的能量掌控了一切,大阳力,剑气等种种奇门异学似乎都与精神能有关,难道说,精神能强大到一个级数,便能化身为仙,白日飞升吗?

不可思议,答案也无人告知,精神能越强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宁采臣摒弃杂思,开始每日的功课,意识控制下,精神能化为薄薄一层,向四面八方无限地扩展开。

瞬时间,意识能量越过常州城墙,也越过了吴越大营,方圆百里均是宁采臣神游之地。

一丝异状几乎是在能量铺开的同时传入了宁采臣脑海里,吴越营中有能量共振!

是吴越方的法师,宁采臣立时反应过来,苏州城中遇见过一人,是吴越护国天师赤仙座下的大弟子,专程赶赴军中来对付自己,当时一眼窥破了自已的神游术,此人不能小视。

意识一念间,散出的能量改为收势,四野内顿激起阵阵旋风,吹得大寨的烛光灯影摇乱。

绵帐四支香蜡的光线倏地变暗,“嗯?”不等齐王话说完,炼金法师突然敛容示意禁声,侧耳细听帐外风声,一手也随之按在了剑柄上,神情谨慎。

齐王微微一惊,中止话题,转而问道:“法师看到了什么?”

又细查了一会,炼金法师才道:“有人用法术来探营。”

正中主座的男人穿着青丝褂,左手把玩着琥珀玉球,显得极是暇意,听完炼金法师的话,轻轻挥动右手,面容波澜不惊地道:“来人法力如何?”说话者虽是一身便装,年约三十几许,谈话的语意从容,皇宇非凡,连一旁的齐王也表现出几分拘谨的样子。

炼金法师素来轻狂,在齐王面前也不收敛多少,此刻面对这便服的男子,却端端正正地应道:“禀大帅,来人法力应不在我之下,神识游走能激风卷土者,应是窥探道庭至深之人,实力不可低估。”

那男子点点头,瞧了炼金法师一眼,脸上微有嗟意地道:“国师闭关已久,不知何时才能出关,此次北攻唐国,竟不能同来,一大憾事啊。”

炼金法师恭声应道:“听说南唐国师般度在为唐元宗镇宫驱邪,常州只有唐国一新进术士,想必刚才的旋风必是他所为。”

大帅称呼的男子收回目光,落在象牙般白腻的两手间,万年温玉球左右互绕地盘弄不休,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那,今晚的计划可要更改?”

话虽是淡淡一句,炼金法师竟怔了一会,慎然答道:“师父虽是闭关期间,但我国北征南唐的大事,师父仍记挂在心,前些日子已经派出了蒙养的法兽,又再三嘱咐我,要助大帅力克南唐。今晚的计划我已筹备良久,纵有南唐高人护城,也要尽力完成黄花毒瘴,不误大帅攻城期限。”几句话应完,额边微微沁出了汗水。

大帅听了这句话,才满意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意:“好,我就等你的佳音了。”

“是,贫道告辞了。”炼金法师忙站起身来行礼,一边慢慢倒退出锦绸丝帐。

帐外寒风凛冽,冷月半掩,远处无数黄色的火光延罩在城头上,似一群萤火虫忙碌地工作。

炼金法师又看了看天色,回到自己帐中取出包裹,走出寨门,双袍霍地展开,人形如一头夜鸟腾空而起,道袍鼓风,脚尖几处起落,直没入向右侧的丘陵山区。

“宁大人、宁大人…”院门啪啪地拍响不停,几种不同的嗓音在门外叫着,语气颇为急迫,象是有什么事发生。

宁采臣翻身坐了起来,听见偏院的亲兵前去开门:“什么事?深更半夜的,吵死了。”

拍门的众人没有理会亲兵的责怪,蜂拥而入连声问道:“宁大人在吗?!”

“大人在休息,有什么事明天来。”亲兵正在推挡着,宁采臣披衣走出卧室,“找我有什么事吗?!”来人中唐兵和民夫打扮的人均有,看起来颇为奇怪。

众人见到宁采臣出来,面露喜色,同时叫道:“宁大人,出事了。”

这么晚有人来访,事情定是不小,宁采臣镇定地问道:“哦,什么事?”

“城上有妖术!”众人绕过亲兵,七嘴八舌地道:“我们几个弟兄快不行了。”“阿宝和忠三都倒了。”“我兄弟已经吐了几次。”

数十人纷云杂说,场面混乱,宁采臣伸手制止道:“不要慌,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稍安,有名口齿伶俐的唐兵上前述道:“禀大人,今夜我们守城和运输,刚才一阵恶风袭来,城头的弟兄就倒了一片,民工也伤了不少,均是昏迷不醒,有的上吐下泻。大家估摸着,这多半是敌方的妖术,吓得不轻,城中只听闻大人能斩妖除魔,所以大家议论着来找大人,请宁大人速去救人。”

“走,去看看。”宁采臣二话没说,急步走出门外,众人也一同跟去,“大人,神剑。”亲兵们听说有妖术,便把大阳剑跟着带上。

城头人声攘攘,“大剑圣来了!”宁采臣走上城墙,几处混乱的民夫和守城的卫兵似接到信号一般,同时停声不语,好奇地向年青的男子打量着,低低的询问声在人群间远去,城头顿时寂静下来,松节烧出的火油哔哔啪啪地响着,气氛颇为玄妙。

周围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是希翼、敬佩甚至还有几分是崇拜的眼神,饶是宁采臣强自镇定,也觉脸皮有些发烧,没料到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剑圣之名便传了开去。微微点着头,宁采臣一边还以微笑,以一种坦然受之的姿势向前行进,身后众人瞧见他背上那柄的古剑,又是一阵议论。

走到城楼处,中了妖术的众人都躺在楼内,突地有人哇了一声,朝外干吐起来,空气中泛着一股难闻的异味。

几名中术者的亲属见宁采臣进来,“扑通”几声都跪下求道:“大人,救救他们吧。”

宁采臣上前二步,双手扶起一人:“不要这样,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救他们,不要慌。”几名身后的唐兵也劝道:“大人”

瞧了几名中了妖术的伤者,脸上均现一种奇怪的铁青色,鼻息喘急,摸瞧脉相又是时快时慢,宁采臣沉思了一会,问随来的人:“是什么样的妖术,你们可看清了。”

众人交相瞪眼望来,过了一会,有人道:“城头括了一阵风,他们就这样了,而且城下几户住家也中了妖风,现在上吐下泻哩。”

宁采臣想了想,又问道:“是什么样的风?你们可有人看到风来时有什么异状?”众人愕然摇头。

“你们出去问,看风来的时候有什么人瞧见没有。”宁采臣吩咐众人赶紧去查看,心里也好生奇怪:随风而来的妖术,无声无形地将众人弄倒,看起来很象是中毒的症状。

众人闻声而去,在城头上寻找当时的目击者,过了片刻,一个年青的壮汉走了进来:“大人,我当时看到了妖风。”

宁采臣急声催道:“什么样的妖风?你详细说来。”

壮汉回想了一会道:“起风的时候,我在垛口系桩绳,干得有些累,于是坐在墙边休憩了一会。风来的时候,正是我的侧面不到百步的距离,当时我瞧那风与寻常的风相有些不同,于是多看了二眼,所以记得清楚。”

“那有什么不同?”宁采臣追问下去,情部况符合心里一些猜测。

“风是黄色的,而且形状很古怪—”壮汉犹豫了一会,才道:“好象一大匹土布在空中飘啊飘的样子。”边上旁听者愕然,一块象是布状的风?那是什么?

宁采臣却是一震,捶手道:“我知道了。”

脸上露出肯然之色,宁采臣转对旁听众人道:“放心吧,这是中毒,不是妖术,应该可以救他们。”

话音刚落,墙头上有人喊道:“不好了,那妖风又来啦~”众人哗然大乱。

宁采臣神色一变,几步冲到墙垛处,数米之外,果见一块横达三百余步,高有数丈,形若黄土布似的气体浮在空中,北风吹来,奇怪的气体凝而不散,仍是慢慢向城头飘近,显得极是妖异。“妖术~”旁边数十人慌忙向另一方向跑去,余下几人也是脸色发白。

仔细察看,那气体形状好象见过,宁采臣倏地一激,大声喝道:“大家快去取水来。”几人闻声一震,转身跑去抬水,宁采臣利落地将外袍脱下,刷刷几声,扯成数条长布,对一旁的唐兵指挥道:“快,将这几块布浸上水,给城楼里的伤者口鼻蒙上,一人照顾一个,其余的跟我来。”

几名唐兵接过布条,见宁采臣将布条浸入送来的水中,再蒙到口鼻上,也依法学习,将布条全都浸湿,然后到城楼里分发到各人。

“夸啦~”宁采臣当机立断,接连推倒二排木架栏,挡在城楼前,妖风已经越过城垛,相距不到十步。

两手各掣一支火把,宁采臣急步如飞,连点木栏数处火头,火把上的火油沾到木栏,燃烧起来是极快,一刻的功夫,二排倒下的木架栏便燃成一条火墙。燃升起的热气流迎上飘来的妖风,那黄土的风型与热焰一接触

,布状的风型迅速散开,大部分都被吹到城楼上方,被更为凛冽的北风带走。

其余越过火墙的气流,份量不多,众人用外衣强行扇开,偶尔吸入一丝毒气,也被湿布过滤。

宁采臣停下手来,见城楼前的毒气基本驱散干净,转对城墙上众人高声询问:“你们没事吧。”妖风袭过,城墙上数十人均是湿布罩口的简易防毒措施。

“大人,我们没事。”众人纷纷挥手回应,宁采臣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妖风果然是毒气型。

城头恢复正常,唐兵忙着救置伤者,分散靠近城墙的居民,以防妖风来袭。宁采臣走到垛口,了望吴越营寨的方向,黑沉沉地,仿佛有一头怪兽隐藏在暗处,伺视着常州城。

神游时遇到吴越的法师,宁采臣突然觉得心神不安起来,有法师加入战场,感觉一些不可预料的变化即将发生,如果开战时还有一些未知的妖术放出,那该如何应付?而且这种情况没有计算在原先的计划中,是遗漏的一环。

一片的浮云飘了过去,月亮又露出了半张脸,视界顿开,瞧见远处丘陵河流间,似乎有些异样。宁采臣凝目再望,月光下河水映着淡银色的光彩,几处河水交汇处,有处光线显得特别不同,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出究竟。正观察时,火光突地一亮,映出旁边模糊的景象,宁采臣惊鸿一瞥下,觉得似乎有条人影在一旁?

怎么会有人在那里?从风向来看,正是常州城的上风所在,莫非?宁采臣油然生出警觉之心。

再望了一会那奇怪的亮光处,虽不见闪光,但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非要去瞧瞧才放心。

闭上眼,宁采臣再度神游体外,灵智一动,先向吴越营中探去,小心翼翼扫过后,果然如已所料,大营中的能量感应消失了。

将能量化至似有似无极至稀薄,宁采臣轻快地扫寻过整片丘陵河域,隔着二条山脊便感应到一股异样的能量波动,稍沾即退,宁采臣有备而来,一有反应立既收回能量。果是吴越法师!得出了结论,反而更觉古怪,心意顿定。

左右寻看着,宁采臣从城头工具堆里找出一根绳子,套在城垛上,几个邻近的士兵奇怪的眼神望来,宁采臣沉声告诫道:“我有要事出城,你们不要将此事传了去。”

唐兵愕然点头,宁采臣将能量运入大阳剑体,再由城头跳下,绳子不长,另一端垂到底距水面还有一丈,吸了一气,宁采臣双腿蹬在城砖上,借力荡到最远点,如一头白鹤消失在黑暗中。

常州城外大部是平原地带,西南分是茅山与天目余脉,东门傍着大运河,地势平坦,北门外远接丘陵,看起来似在近处,其实相距数里,看山累死马。

急奔数里,宁采臣停下来,抹去额头的冷汗,看了看地形,自语道:“应该是这处了。”

四周山林丛茂,月光难透林间,瞧不出林中小径。“蓬!”一声异响突从不远处传来,随之闪过一道绿光。

宁采臣循声望去,一半青色一半深绿的火焰在树林的尽头亮起,二种颜色的火焰似二条火龙混在一处,迅速燃成炽白,光线骤然变亮,令人无法直视。龙形的火焰还残留在视角,眼前突地一黑,那奇怪的火焰燃到至烈时在一瞬间又突然熄灭,等眼睛再度适应黑暗,耳边听见吡叭吡叭的声音,象是什么东西受热后炸开了似的。

一柱香后,宁采臣伏在一处土堆后,在树林的前方,是一处水潭,四周的树林挡住了寒风,地势正好。

潭前一字排开三个冒烟的香炉,烟又分黄、青、灰三色,齐升至三丈高汇到一处,便被无形的力道编成了布状模样,向前方垂了下来形成一道烟墙。这股烟气自成一体,不与其它空气混浠,低低地悬浮在水潭上,显得极是古怪。

“风雨如动,疾。”法师样的人影从地上跃起,刷起几道剑花,然后指在烟布上。

那股烟气对应地闪过了一道波形,水面有些空气震动的痕迹。慢慢地,法师的脸上出现了大颗汗珠,剑尖抖动着,烟墙开始向一点点前飘去。过了一会,路过的北风从树林边经过,将烟墙加速推动前行,如一匹巨大的土布在大地上行驰。

法师终于松懈下来,吁了一气,低头查看三个香炉,分放了些粉状或丸状的药类。

宁采臣瞧了一会,借着火光,认出此人正是苏州城中所见的炼金法师。法师随吴越大军而来,不用说定是以妖术来对付唐军,真要是让他在上阵时大肆施法,恐怕自己也无法制住,要想办法提前解决掉。

宁采臣站上土堆,扬声问道:“冬日夜寒,道长深夜在此做什么哩。”

炼金法师扭头望来,只见宁采臣一人,不禁面露疑色,双眼左右方急扫了一遍,却无其它人现身,才堆出笑容道:“本道人在此为百姓祈福,做一场平安法事。”他见宁采臣深夜单身至此,相貌气质不凡,心里不愿多生枝节,只想胡诌几句说词,意图蒙混过去。

宁采臣长声笑道:“道长为百姓做法事,那自是好得很,不知道是谁家供礼,为那一方祈福啊?”

炼金法师嘿嘿地笑了二声:“我为当地的百姓祈福,又不图名利,不收供礼,纯行善事而已。”

“哦?”宁采臣眉毛一挑,慢慢走下来:“祈福法事,用得着毒烟作法么。”

炼金法师脸闻之顿时一变,利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宁采臣人一语揭穿法事的真相,法师已觉是敌非友。

宁采臣大步来到法师面前,朗声应道:“学生宁采臣!”

炼金法师听了皱了皱眉,接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突地恍然应道:“你就是唐国大学士宁采臣?!”

“不错。”宁采臣微微一笑,以一个自然完美的姿势将背上的长剑徐徐拔出:“也就是你想要找的唐国术士宁采臣。”当日苏州,宁采臣便知吴越国师特派大弟子前来应付自己,此刻事主在前,一并了结。

“好好~”炼金法师连声阴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身体陡地一直,脸容变得凄历无比,二只仅是皮茧裹骨的手指向前伸出,月光的冷辉下,尖长的指甲上乌黑发亮,如涂过一层浓漆。

“法师难道不用剑吗?”自己拔出了剑,法师却大胆摆出空手应战的姿势,宁采臣暗暗留心,那黑色的指尖上定有古怪。

“不用,贫道空手足矣。”双手缓缓划动,炼金法师阴沉地一笑。

宁采臣剑尖挑起,“请!”

身形突地向前一倾,地面空间似压缩了一半,宁采臣微眨半睫间,炼金法师已出现在面前:“五鬼锐爪!”空气中响起尖利的破裂声,根本无法见到敌手的攻击,危机刹息间来临,宁采臣的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退!

能量在体内激荡,在不可能的瞬间,人的躯体作出一个与地面平行的倒退。疾退中,尖利的破空声几乎紧接从鼻尖擦过,鬼爪落空,攻击速度快到无法形容,宁采臣眼角余光仅瞥见几道空气中尾闪过的白波。

“咯茬!”二棵大树应声裂开,宁采臣退出五丈外再扭头一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二颗树杆分裂成数段,一爪之下,树杆皆是剖成一条条的板条,象是被加工了一样。

“好利害的功夫!”宁采臣暗喝一声,炼金法师的鬼爪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邪门功夫,狠毒之处令人冷汗。

炼金法师微咦了一声,突袭的二爪落空,出乎他意料之外。宁采臣仍属新人,对敌经验甚少,法师一交手就使出了秘技,也是想一爪击中,可刚才二爪却抓在虚幻的人影上,宁采臣的身法委实迅捷,“呵呵,滋味如何。”法师收手冷笑。

宁采臣抹去额头一线冷汗,坦然道:“不错,道长好尖利的指甲!差一点就抓中了,如果慢一点,我也变成了三四片了吧。”

“呵,无关紧要,你迟早要变成三四片,不如让道爷我来了结吧。”话完双手再度分开,法师慢步接近。

大阳剑身泛红,能量倒灌,感觉再度延伸到剑体的每一处,宁采臣蓄势以待。对法师狠快的进攻招法,唯一能制胜的只能是自己揣摩出的剑术,不同以往的对阵,这一次面对的敌手,是在妖术和武技上都有造诣的高手,若是武技不敌,随时可能施展一些法术,胜算不足。

趁对手仍有些轻视,发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斩敌。宁采臣心知一已之长,绝不能让炼金法师有施展妖术的机会。“呵,我成了三四片,岂不难看的很。”宁采臣一边呵呵笑道,手腕间传送的能量是越来越急,大阳剑嗡然而应。

目光落在炽红的大阳神剑上,炼金法师先是惊奇,接着眼中便是贪婪之色,“好一把神剑,可惜落在你的手上。”

“大阳神剑,无坚不摧!”宁采臣傲然弹剑相应,剑尖处红光吞吐不定,艳丽如霞,一柄绝世好剑!法师眼中贪色愈浓。

“剑是好剑,不会用也是无用,看贫道的碎金仙剑吧。”炼金法师讥嘲笑道,右手抽出一柄黄灿灿的长剑,环抱在胸前,脸上也转为慎重之色。

“起!”炼金法师喝出法令后松手,长剑溜溜地转动,双手繁复打出手式牵引,长剑金龙般凌空翻滚不停,翱翔重生。

驭剑术!宁采臣内心有些紧张,曾经见过驭剑的术者施展的威力,不知道以自己力道能否挡住。法师看了宁采臣一眼,脸上现出一股傲色:“你动手来吧。”

将紧张的心绪收拢,宁采臣吸了一口气,能量全速进入大阳剑内,剑芒瞬间变亮:“好!”

宁采臣大步地向前迈去,且越走越快,能量由天海流入手腕,大阳剑吸足了能量,剑体灵异鲜活,震力欲飞,手中红光应声暴涨!

宁采臣踏势冲来,“作!”法师大喝一声,碎金剑金光窜起,吐出一尺余长的黄芒,瞬息间涨成五尺方的圆罩,双掌竭力推出,金龙昂头破浪迎击急冲而来的红光。

“蓬!”二条人倒飞而去,剑气相击处爆出一团高速激荡的气流,呼啸着冲过一旁的潭水,顿拍出十丈余高的水浪,映着漫天的金光红霞,最后化为无数片眩丽多彩的水花,极是好看。

两旁树木接连不断的倾倒声中,剑光缓缓消失,黄芒黯淡,碎金剑一动不动地浮在原处,炼金法师半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击消耗了太多的真元,实出意料之外,不过,解决了对手也算值了。

一声微响传来,“你?!”法师抬头望去,脸上倏地露出讶然的神色,随之收敛不见。

战场的另端,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撑起,外袍被撞击时倒刺的数条剑气割成一道道布条,脸上的表情仍是倔傲之极,几丝血痕外伤无损他坚定眼神。

“嗨!”大阳剑入土一尺有余,双手用力撑住剑柄,猛地吸了一气,想要站起来,可是做不到。宁采臣感到一阵气衰力竭,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一样,再没有半分力气多余。

四周的黑暗倏地向自己压过来,双脚仿似陷入流沙,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要自己竭力去办到。

大阳力盛到极处,剑芒变红,其实仍未能发出剑气,无法调用更高层次的控制方法,只作一柄蕴含巨能利剑,犹如一把包鞘的利剑,虽内蕴的量能足以开山裂地,却无法畅然泄出。宁采臣接连几战均无剑道高手,所增加的经验无益他对剑气的参诣,方才一击,看似威势无比,实为螳臂挡车之举,上乘剑气对下乘剑意,胜败是必然。

蓄势已久的大阳力完全被对手破竹般浸入,那种难受感无法用言语来加以形容。

宁采臣由后世精神能加强修为,本身有极大的缺陷,没有道家经年累月的修练,只凭改造后的提升,少了那份道家的恬然心境,只要精神能的调运,受情绪波动仍至性格都有相关,剑气的出现带有相当的偶然性,若是运气好,剑气随心所欲发出,自是无往不利,如遇上今晚这种情景,强行调用,正是欲速则不达,应了以下驷对上驷之道,必败无疑。

宁采臣后悔难已,自己的确是求胜心切,连续的对手都是低一级甚至数级的人物,凭体内雄厚的大阳力和日渐精熟的剑术,克敌制胜如囊中取物,而现下对手是在剑术修练上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的人物,刚刚实在是太过冒险,幸好自身的大阳力反溃时有一定的保护作用,才保住了一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想不到你还能受上一剑,倒是贫道小瞧你了,师父说你功力不凡,果然是唐国翘楚之列。”炼金法师喘过气来,碎金剑悠悠浮动,元气渐生。

“休说一剑,再来几剑也是一样…。”宁采臣说了二声,却发现声音也哑了。

“嘿嘿,无需用剑,让你再接贫道二招即可。”炼金法师见宁采臣神情间疲态大现,心头暗喜,双手向前一招收回碎金剑,冷声喝道:“五鬼锐爪。”指尖寒光一闪,尖啸刺来。

额头一阵冷汗,体内空空荡荡,大阳力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管意念如何强化,天识内海处的能量纹丝不泄,宁采臣枉然无功,怎么回事?就象没有从未进行能量修行,变得和普通人一般,意念控制能力极低。

破空声传来,只有抵抗一途!宁采臣双手力拔大阳剑,剑体入手感蓦地沉重了许多,全力使劲下,竟只拔了一寸略余,唉,难道是引颈就擒么?宁采臣低头暗叹,眼前光线却亮了许多,大阳剑从土里拔出的一部份隐隐红光流动,外露的剑体上冒着丝丝白汽,那是土壤中带出的水份高温下挥发,拭指一试,剑体烫手,如同一块红炭藏匿其中。

宁采臣来不及想,意念瞬时沉入剑体内,熟悉的量感重新进入脑海。

道袍破空掩饰着鬼爪的尖啸,炼金法师快疾无比地抓来,宁采臣半跪于地空门大开,法师脸上不禁泛起了残毒冷笑,对手是穷途未路,无力可挡,前刺的指尖上甚至可以感到宁采臣不断消失的体温。

人体始动,宁采臣突地抬起头,眼内爆出历人的寒芒:“你上当了。”一道带着白蒙蒙气流的剑光倏地破土而出,顷刻间磅礴无匹的大阳力惊天动地斩向炼金法师。

炼金法师脸上骇然之极,脚尖快疾地在地上点动,意图错过与大阳剑全力一击,口里发出极力嘶吼:“金乌入云,遁。”脸孔在剧烈地激化下变形,全身嗤声大作,浓浓的彩色烟雾一刹那斥满周围空间。

炼金法师身形没入奇色烟雾中,宁采臣的长剑依然破雾而来,刺入剑意牢牢锁定的某处。雾里传来清脆地撕裂声,数道光影同声闪过,“蓬!”一声炸响,平地括起一阵狂风,彩雾几息间被突来的狂风吹散,潭前视野一清。

炼金法师不见行踪,象凭空般消失了,遗下三只香炉犹自冒着轻烟,宁采臣脸上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意,持剑再细察,大阳剑尖沾有一丝血迹,这一剑令对手负创潜逃。方才运剑不知激发剑气法门,大阳力实为蓄而不发,外力入侵下,全数退回了大阳神剑内,如水库闭闸蓄水。宁采臣一时不察,反以为消耗殆尽,被法师误认有机可趁。

可惜,全力反击的一剑仍教炼金法师逃了去,下一次,便不会这样容易对付了,宁采臣有些懊恼,正后悔时,脑海里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天旋地转间控制不住身形,连跌二步,差点儿栽倒在地。

中毒!那彩色烟雾是毒气,炼金法师是用毒高手,宁采臣猛地醒悟过来,忙盘膝坐下。

神识内照,毒素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浸入了内腑,沿体内经脉流窜感染。意念扫过,中毒细胞皆是大大小小的黑点,一接触作健康的细胞便死死咬住,直至毒素同化,扩散之势渐成燎原。传入脑中的映像,体内经脉粉红或蓝,量能则是炽白,毒素乌黑,极好辨别。

呼吸急促,血液里的细胞被毒素感染后,失去了正常功能,大脑陷于缺氧状态,立刻运功排毒。

识海如沸,量能滔滔涌出,脑中突地一黑,宁采臣差点失去所有知觉!

量能控制中止,脑海里又慢慢地变清晰了,怎么回事?宁采臣扫过内海,一切正常。

再试着放出能量,晕眩感如约而至!原来如此,宁采臣恍然大悟:涌出的能量占据了血气运行要道,致使断流发生。

能量换个方向顺静脉流出,再无晕眩感产生,可依旧要考虑留有一定空间让路通行,不利能量高速在体内流动。在速度和安全上,难道没有两全之道?

查看能量的流动速度等同于破车过路,宁采臣计无所出,要是经脉血管再宽敞一些就好了,如果不沿血脉运行,依从肌肉来传递也是同样慢,因为肌体中的细胞间隔更密,除非送入的能量更小。

小?!宁采臣想到这里,突然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

即然道路不能变宽,将运行工具变小总可以做到,大阳能本是一种无形的物质,它的密度也无可预算,如果能有意识地将它压缩,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意念沉入一部大阳能中,臆想着凝结聚集后,再试着穿行于血脉,果然流畅了许多。宁采臣大喜过望,再多方试用,才发现如果在识海内便有意识地蓄藏,也能达到压缩能量的目的,而且向外发出时凝而不散,控制起来极为方便。

能量发遍全身。

意念瞬间化为千万点,大阳能在体内分成无数微不可见的量能,布于每一处器官神经内,发现毒素入侵,量能与红细胞同时反应,量能迅速转成一层薄壁将毒素包裹住,再送到附近的毛孔血管排出体外。

汗水浆出,体内热能如火潮涌焚,排毒有条不紊地进行,宁采臣神识完全溶入了体内的微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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