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崔六,自然是个大盗。不仅是个盗,还是个风流倜傥的盗。
据说,崔六本是个人面桃花赛潘安的美男子,后来脸部被剑所伤,留下一道疤痕,怎么也不能复原。
虽脸被划伤,却丝毫不影响他风流倜傥这个事实,他依旧有很多美女不断地投怀送抱。
曾有传言,他一共包养三千小妾,七十二小老婆,还有一个大老婆。
萧念雪叫独孤鹜回到了沉香居,转告老妇人水沉香,谁偷的东西已查清,望守承诺。
而他自己,孤身一人前去了山脚的一个村内。
既然要查,要追,就一定要追到底。
崔六刚走,应该走不远,说不准正在山脚下的村内。
紫云山,山青,水秀。
白云朵朵,天边飘荡。
春风刺透了遍野的荒凉,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声的花开。
花的香气肆虐地朝四周传来,带着些雨水,带着些多情。
春风得意,萧念雪乘风而下,在漫天飞舞的柳絮中穿行。
他施展轻功的动作,就像一支优美的舞蹈,衣衫翩然,随风飘扬。
他已来到山脚,坐于路上林边的一个茶棚中。
这个茶棚中没有一个喝茶的人,只有一个卖茶的老头。
萧念雪本来想直追崔六,讨回盒子,却被那老头拦下。
“客官,来喝碗茶吧。”老头道。
萧念雪不想理会,正欲离开,老头却又悠悠笑道:“说不准你喝了我的茶,想追的人就追到了。”
萧念雪听到这句话,当下驻足,疑惑问道:“你知道我是追人?”
老头悠悠一笑:“你跑这么快,若不是投胎,只能是去追人。”
那老头有一只大斗笠,将脸尽皆遮掩了,只剩下一个蓄着白须的下巴,与憔悴泛白的嘴唇。
老头自顾自说起了话,不知是不是说给萧念雪听。
“这个村子叫水魁村,因村中水尤清冽,甘甜可口,饮之延年益寿,治病祛疾,天下少有,故赐名:“水中之魁”。”
“有邻村的夫妇生孩子之时,就有这么一说:若生了男孩,男人就得每日来这水魁村挑水,犒劳他老婆的功劳。”
那老头介绍罢,抬手招呼道:“来喝喝看,是否满意?”
萧念雪端起碗来,先轻轻吹了一吹,只觉清香扑鼻而来,又小口抿了口,细细品味了一番,丝丝缕缕的清香混杂着春日山林的气味,一同饮入口中。
他干裂的嘴唇得以这么一润,只觉得说不出的受用。
萧念雪笑道:“确实是好水。”
老头问道:“客官可满意?”
萧念雪道:“满意,满意。”
老头笑道:“茶水好喝,不仅水要好,茶叶也要好。客官猜猜这茶叶是什么茶叶?”
萧念雪道:“我对茶道并无研究,不知这是什么茶?”
老头的嘴巴一张一合,缓缓吐出几个字。
“杀人的茶。”
那被斗笠遮掩的脸依旧没露出来,不过嘴角却轻轻向上翘了一翘。
那一翘,包含了太多的奸佞,心机,与诡计。
萧念雪冷声问道:“你要杀我?”
老头道:“不,我没有针对你或者其他任何人。我要杀的,是从紫云山走下来的所有人。”
萧念雪疑惑道:“为何?”
老头道:“因为,如果我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杀我。”
萧念雪苦笑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你?”
老头道:“你下山是来找谁的?”
萧念雪问道:“你知道我下山是为了找人?”
老头道:“我还知道,你找的人,叫崔六。”
萧念雪问道:“你就是崔六?”
老头笑道:“你很聪明。”
他将遮掩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脸,美中不足的是,那脸上有一道剑伤留下的疤痕。
接近完美的一张脸,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萧念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崔六道:“因为我偷了山上的东西,你打紫云山下来,只能是为了来讨回这样东西。”
萧念雪道:“如果你将东西还给我,我保证我不会杀你。”
崔六笑道:“如果我先杀了你,我也保证你不会杀我。”
萧念雪问道:“这样东西对你很重要?”
崔六道:“当我不知道这是件什么东西时,我觉得并不重要,但我得到了它,却发现,这件东西竟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萧念雪道:“那你现在要杀了我?”
崔六笑道:“你已经喝了这碗茶,用不着我杀你,不久你就要去地府报道。”
萧念雪于是将碗端起来,又轻轻抿了一口。
他细细品味着,又不禁赞叹道:“好茶,确实是好茶!”
崔六不解,问道:“这是碗毒茶,你怎么还要喝?”
萧念雪笑道:“我已经喝了茶,已经中了毒,已经将死,倒不如多喝几口,喝完它,也不能浪费掉这么好的茶。”
崔六笑道:“你真是个疯子。”
萧念雪又轻轻抿了一口,之后又轻轻笑起来。
他问道:“这茶水的毒可留我的性命到几时?”
崔六道:“不过一个时辰。”
萧念雪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喝茶,仿佛他根本没有中毒,天气大好,阳光明媚。
萧念雪道:“我听说,大盗崔六虽是个大盗,却盗亦有道。一不杀人越货,二不盗穷苦百姓。”
崔六道:“你听的不错,至少我曾经是这么个人。”
萧念雪问道:“现在不是?”
崔六道:“刚刚就已经不是了。”
萧念雪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爱上了杀人?”
崔六道:“刚刚我看了那个小盒子。”
萧念雪问道:“盒中有何物?”
崔六道:“一封信。”
萧念雪又问:“什么信?”
崔六忽然一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和你又没有关系。”
萧念雪无奈道:“那我就不问了。”
二人静坐了许久,崔六起身,将斗笠戴在头顶,又走向了远方。
“你喝的茶,是正宗的铁观音!”
走到这条路的拐角,背对着萧念雪,朗声道。
这句话一说完,便再也不止步,走向了天边,消失于密林。
落叶潇潇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