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太太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白度也拿捏不准自己这些增补小吃对她的实际效果,但考虑到能在实践中进步,对这次烹饪也算是满怀期待。
他们三人被小管家一同领到了内堂里面。
最顶上坐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唇红齿白,蓄着两撇小胡子,衣衫整洁,还正正经经地戴着顶嵌有朱红灵石的帽子,他拍了拍肚子,对管事的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批了吧?”
管事的连连点头:“是的,老爷。”
这中年男子正是芙蕖楼的大老板,姓朱,名有道,年约五十上下,据他所说还是摧星派的记名弟子,在经商一道上很有手腕。
“那就开始吧。”朱老板叹了口气,摸了摸胖墩墩的肚子,对下面的摆摆手。
管事的得了吩咐立刻击掌,很快就有家仆端着菜色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将白度三人做好的菜色点心仔细地分割好,分成三部分,还有一小份碎末大小的是留给小白鼠试毒的。
试过毒之后并不见什么问题,三人的菜色就被端到了朱老板的面前,朱老板眯了眯眼睛,在几道菜色上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中间的那份素炒三鲜上,轻轻点了点头。
做出那份素炒三鲜的人立刻就紧张了起来,白度偷瞄过去,正是他自认的那位敌手。
那人长得身材高大,比白度这丐哥体型还要健硕一些,并不如一般厨子那样矮小精悍,眉宇之间充盈的气势也甚是不凡,白度并不信他是个单纯的厨子。
捻起筷子,朱老板试吃过后,眼睛一亮,嘴巴快速咀嚼了片刻后咽下去,又夹了几筷子细细品尝,最终长叹一口气,道:“这份素炒三鲜是出自哪位大厨?”
“是在下。”那名男子站出来,对朱老板拱手一礼。
“阁下尊姓大名?”
“许青。”
“许先生,这道素炒三鲜味道甚好,可有什么诀窍?”朱老板一脸期待地问道。
“自然是有。”许青眉头微微一皱,四下看了看,眼神在几人身上拂过,在白度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只那一会儿白度就瞧出了对方眼中的忌惮,没再多看,故作乖顺地低头看自己的鞋面,等许青目光掠过之后才复又专心听他说话。
“早些年变天幡被摧星派的叛徒宋维盗走,听闻朱老板跟这位宋维宋真人有过一点交情,也有人见他在芙蕖楼内出入过,在下因这变天幡跟宋维有过一点恩怨,能否请朱老板对宋维的来历指点一二。”
“哦?”朱老板脸上的喜意一下子被冲淡,瞥了一眼许青之后,抚摸着肚子,道,“我与宋维也只一面之缘,并不知晓他与变天幡的事情,这件事情怕是帮不了许先生。”
听见朱老板模棱两可的态度,许青谨慎了不少,又道:“那便算了,还有一事要问,听闻朱老板极富孝心,是昭明镇出了名的孝子,为了朱老太太的健康愿意将朱老板手中独一无二的烹饪配方拿来做奖赏,那这件事情,可是真的?”
“过奖了。”朱老板神色淡然,抿了口茶后,拍拍肚子,和善一笑,“当初提出拿这张食谱做奖励原本只是笑谈,但既然许先生提出来了,那自然就当真了。”
“朱老板是生意人,最讲究诚信,此言一出,驷马难追,这样,许青便放心了。”
“慢着。”朱老板摆摆手,“许先生先得让家慈开胃才行。”
“那是自然。”
两人一来我往地对话已经将白度跟另一位应征者当成了背景,听到变天幡三字,白度对许青的兴趣就膨胀到了一个顶点,还有那份食谱,跟变天幡是什么关系?一个可逆转时空的法器,一个神秘的食谱……看似无关,可若是全然没关系的话,许青为何要将两样东西连在一起说?
白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静观其变。
朱老板又试吃了许青的另外一道菜,也甚是满意,看了看外面垂暮的天色,对管事的说:“去把老夫人请来。”
“是,老爷。”
白度等人就被暂且搁下,许青则陪着朱老板去了膳堂陪老夫人用餐。
跟白度一道来的另一人见状叹了口气,说:“等他们回来我炒的菜都凉了,还有什么戏?那个许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抹了抹手,那人愤恨地看了一眼许青的背影,又瞥了一眼他辛苦做出来的两道菜,思虑一二,长叹口气,对小管家说:“麻烦跟管事的说一声,今日且先放弃,我明日再来。”
“好的,先生慢走。”
他临踏出房门的时候回头跟白度说:“小兄弟你也别等了,我前几天刚来,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没戏,更何况,我瞧你做出来的菜色是油炸的,像是老太太那样年纪的人怎么可能会吃,你还是回去琢磨琢磨菜色再来吧。”
“多谢教诲。”白度咧嘴笑了笑,对那人抱了抱拳。
屋子里面安静得很,人都快走光了,就剩下白度跟个家仆在干等着上面下命令,白度跟那人对视了一会儿后忽然灿烂一笑,问道:“我想去茅房,怎么走?”
“我带你去吧。”家仆道。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好。”
“后院很复杂,我怕你闯祸,跟我来吧。”
“行。”见推脱不得,白度只好点点头,应了家仆的好意。
两人出了门,到了茅房前头,白度脚步一顿,家仆问道:“你怎么了?”
白度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我差点忘了个事情!”
“啊?什么事情?”
“这个!”趁着家仆不备,白度眼疾手快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眩晕的符箓拍在对方头顶,那家仆眼睛瞪得老大,望着白度站不住脚地晃了晃,最终被白度轻轻一推,摔倒在地。
白度啧啧两声,蹲下来,凑在那人身边小声道:“抱歉啊,事出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得罪了得罪了。”他把家仆一点点地拖进旁边的草丛里,理了理枝杈盖住了他的身体。
凭借着曾经阅读过的芙蕖楼的地图,白度很快就找到了膳堂的位置,正巧赶上老太太用餐。
膳堂门开着,里面一览无遗,白度一个扶摇跳到树干上,远远地看着房间内的场景。
菜色被端在桌面上,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望着桌子上的菜色拧着眉头,一身华贵的衣服衬得她像是枯骨披裘一样恐怖,朱老板着急地劝说着,一直给老太太夹菜,老太太也不阻拦,只是望着那盘菜,满面难色。
再好吃的东西也得先吃才能真的感觉到好吃。
老太太就是看着这份菜色就不想吃。
那许青也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自己做出来的菜老太太连吃都不想吃,也是十分为难,他上前劝说了几句仍是无效,最后都快把朱老板急哭了,老太太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素炒黄瓜。
白度原本还挺紧张,看着屋子里的景象又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情,老太太吃了一口黄瓜,难受地咀嚼了两口后又吐了出来,刺激得许青脸色一青,真的是许“青”了,见此情形的白度登时就笑开了花,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老太太也没什么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被侍女搀扶着往外走。
朱老板一怒,道:“今天就这样了,把剩下的那些都赶回去!”他瞪了一眼许青,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笑了一声,就追着老太太出了门。
听到朱老板说的话,白度可笑不出来了,这不是糟了么,这朱老板连试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还想着能不能从朱老板那里得到什么有关变天幡的事情,再不然有机会拿了那个所谓的食谱去找那个许青商量啊!
想到这里,白度干脆从树上跳下来,寻了处摆在花园里的石桌,折了几片叶子裹成扇子状,又从包裹里拿出了刚做好的甘露羹。
他的包裹可以无限延长小吃的保质期,先前那位自己放弃的厨子担心的食材变质问题根本就不存在,甘露羹像是刚做好的一般,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老太太被下人搀扶着,一路向白度这边走过来。
白度坐在凳子上,一边扇动着手里的叶子扇子,一边嚷着:“这个天气可真热啊,我的羹什么时候才能凉啊。”
他用了些功力,扇动的风将羹的香味带了过去,老太太顿住脚步,转头看向白度:“你是谁?桌子上摆着的是什么羹,怎么这么香?”
朱老板也停下脚步,看向白度:“是你?”
白度咧嘴一笑,点点头:“这是甘露羹,屋子里面太热太闷,我就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先,朱老板家业那么大,不会在这点小事上就跟我计较。”
朱老板被噎地没话说,没稀罕搭理白度的无赖,刚要跟老太太说什么,却发现老太太似乎对白度手里捧着的羹很感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那上头。
像是老太太这样长久没有用过餐的人其实对事物的香气特别敏感,她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姿态,只是因为送到她面前的菜色还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罢了,白度手中的这道甘露羹色香味具足,更重要的是,增补元气的功效已经从气息中带入到了老太太的身体里,虽然微弱,但总归是有效用的。
白度用白玉碗盛了一份送了过去,问道:“老太太,尝一口?”
朱老太太瞥了一眼白度,沉默了一会儿后令人意外地从白度手中接过了那碗羹。
闻风跟在后头的许青见状,脸色难看地看着朱老太太就着碗喝了一口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