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阵,齐渊出来的很快。
稍微花了几个银钱买来一堆空白符箓、朱砂、笔墨纸砚,然后就可以自己画符来推进幻境之中时间的流速了。
在觉察到初夏焰火已经归位后,他才睁开双眼,从一个格外陌生的房间里面站了起来。
对着檀木桌上的铜镜自照之后,齐渊忍不住摇了摇头。
得,阵法转移时间、空间果然都是随机的。现在又不知道夺舍进了哪个倒霉孩子的身体里面。
看这副眼睛都还没有长开的清秀的模样,约摸才十六、七岁吧?当然,也不能排除人家天生童颜又根骨极佳,金丹练成之后形貌便再也不那么容易衰老了。
不过,看他骨龄,这样的可能性极低。
再联想一下,长夏之阵的阵眼“恶与欲”,啧啧,恐怕这关不好过啊。
但一时半会儿的,齐渊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讯息。
好在房间之内不缺纸笔,他便飞快的又画了几个极简的符咒——虽然很鸡肋,只能查看原身近两年来的重点记忆,却也足够了。
然而,不等他正式动手查询。只能木门“嘎吱”一声轻响,便迅速的钻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齐渊手下的动作猛地一顿,下一秒便瞬移到那小破孩身前,掐住人的脖子把人拎起来:
“给我乖乖闭上嘴,否则……”
“噗!是我啦。你这个样子真是十足的反派角色哈哈哈……”虽然声音是个小男孩变声期的鸭嗓不错,但这副格外讨打的声音……
是阵灵没错了。
齐渊无语的把人放开来,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哪有想吓你,是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我掐上来了啊!”阵灵顶着一个帅气小正太的脸给他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齐渊自知理亏,也不好多再纠缠,给房间施法设置完结界之后,才又走回那床边大喇喇的躺着。
双手格外自然的枕在脑后不说,还大摇大摆的翘起了二郎腿来:“你怎么也跟来啦?上个阵法却影儿也没有?”
阵灵则是满脸黑线的看着这个越来越不守规矩、无视礼法的“二流子”,嘴角抽搐的回他:
“哪儿的话!你以为我想夺舍谁就能夺舍谁的吗?上次我就在那魔教的阵营里面,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敢和你相认吗?再说了,那么简单一个阵法……”
“哼。你来了有屁用啊,还不如留我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
“停!我这次啊,还真给你带来了不少的重要讯息。”阵灵一副超级得意的模样、臭屁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哦。”
“哦什么哦呀,你难道不应该各种欢欣鼓舞、我家有女初长成……呸呸呸,反正就是——夸我!”
“……你。”齐渊难得被哽了一下,下一秒就以手掩面,作无可奈何状:“算了,那么阵三岁?你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吗?”
“阵三岁是什么?你给我取的名字吗?其实……我看看啊,如果自我诞生灵识之日算起的话,我都已经两万三千七百九十八岁了。”
阵灵算的特别认真,抓破脑袋清算自己度过年份的同时,一边在扒拉着手指辅助记忆。
“嗯?那么你有过几任主人啊?怎么到现在还是这种不醒世的跳脱模样?”
齐渊有些好笑的弹了弹他的额头,帮他把手指全部理清楚。
“……就,就你这半个。”阵灵则是捂住迅速飞红的额头,超级委屈巴巴的对了对手指。
“哈?你别告诉我,以前那些个发现此阵的大能们全部都在这幻境里面折戟沉沙了?”
“是啊……毕竟是专门针对那人内心的弱点,专门来挑的环境。谁知道竟然会出现你这样的怪胎,开头两阵莫名其妙的,说过就过了……”
“你叫我什么?嗯?”
“啊,是大侠、大能!总而言之,就是很……奇怪啊?”
“这个嘛~”齐渊微眯起眼来,这就要感谢他不在体内的另一半魂魄了呀。
虽然前世他就早有所觉——自己的魂魄并不齐全,或者说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之前在刚进入逆时年大陆的时候,系统173在和他签订契约失败后,也断言说他足足少了一魂五魄。
在齐渊前世的都市修真系统中,修士修炼,其实炼的就是自己的灵体,抑或称其为魂魄。
魂为阳,魄为阴。
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
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
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
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称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为地魄。
一个正常人,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
而七魄中,两个天魄、两个地魄和三个人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并常附于人体之上。
偏偏齐渊不是。
他体内是魂里,由天魂、地魂成一阴一阳的太极之势;魄里,再由天冲、中枢形成一阴一阳的太极之势。
最后由二魂二魄,再成太极之势。方让他能够看似“正常”的渡过了一生。
当然,如若不是命好遇见了恩师和那个人……
说不定他现在还是最初那副、无知无觉、情感缺失严重的“石头人”模样。
所以,任这个阵法在刺探他人情感方面再厉害、再逆天,面对着一个根本就冷情冷意、没有心的人,也只能无处可寻、无计可施。
“喂!你究竟在听我说话没有啊?你究竟还破不破阵了?!”
阵灵一如既往鲜活、聒噪的声音将齐渊从回忆之中唤了回来,他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听着呢!世界不等人,你有什么消息就快点说。听完我也要去查探原身记忆了。”
“知道啦,知道啦。这个事情还得从我穿进这孩子身体里说起……”
和之前初夏一阵里边的顾念之情况很像,这小正太林琪也是早初被人卖进迎春阁里的。
不过和顾念之的老实本分与沉默不同,林琪是因为那张肖似女童的水灵灵脸蛋,才被人高价卖了来的。
后来被偶然发现是男儿身之后,那院里的老鸨对他是非打即骂,把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做不说,还天天各种人格污辱。
以至于,林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
可这群人的疑心病很重,哪怕早已把他划到无危害的一方。
但常人应该有的月例散钱、小儿应有的开蒙教育、这个年龄应了解的灵韵大陆常识等等,那肮脏的阁里全都没有。
那里的很多小孩当初被掳来的时候年龄就很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本就不够,原本正该开蒙识字的年纪,却在这销金窟里被三观不正之人洗脑。
和林琪一个年龄段的家伙里,能够保持本心不受蛊惑、不被教坏的人几乎没有。更多的小孩,单纯的秉性完全被破坏殆尽。
因为年幼无知,那种恶也更加的纯粹。在这批浑人的放纵之下,幼时便可在憨厚掌柜家里偷钱抢物、对陌生小孩欺凌打压……
在那个鱼龙混杂的贼窝里,这些小儿科的“恶作剧”从来不会被放在眼里,更遑论斥责了。
原本忐忑不安着的他们,在放任之中随波逐流,越来越多三观尚未成形的小孩跟随着堕入恶的深渊。
都说三岁看老。
在走丢之前接受过良好大家教育的林琪,冷眼看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恶毒小孩,不断朝魔教毒瘤的方向成长。
他不是没劝过。刚来那会儿甚至还突发奇想,想要策反这些家伙和他一起反抗这群垃圾,大家一起出逃。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甚至说的上是可笑的。
打小就被老鸨拐卖、圈养,早已被阁中的行为模式洗脑的小女娃就不说了。
那些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家庭生活幸福,只是偶然被楼里抓到的少年们,才是林琪的主要目标。
可林琪到底是想的太简单了。不是什么人都有相信自己、承担责任的勇气的。更何况那些人小鬼大的小孩,脑子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同伴、友情。
和林琪这些大家庭的小少爷不同,从小到大他们在这个酒醉灯谜的环境下所接受的教育、被诱导的思想都是“成者为王败者寇”、“弱肉强食”和“竞争”。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林琪最后找到的就是这批小孩里的头——
一个时常把笑容挂在脸上,心思深不可测的青年,洛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啧,你自己要去送死我管不着,可别拖累了我们。”身形瘦弱不算太高的青年,看着眼前这个拦路的小屁孩,有些不爽的翻了个白眼。
林琪却双臂笔直的打开,死死的把人拦住。
这位洛川是个人物,比他早一年来到这个垃圾堆一样的地方,被遣送的方式也和他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林琪虽然是被人骗来了,到底想要重聚的家人还在心底,不断的给予他力量。
而洛川却是被当小公子一样的养大到了十二岁,父亲一次偶然给他检测根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根本就是帮奸夫养了十多年的妻子和小孩!
脑袋气到充血的下场就是恨不得把妻子浸猪笼,再掐死这个狗杂种。但残存的理智和心腹们的劝解让他收敛了一点。
那一晚,毫不知情的洛川在家中睡熟之后就被几个壮汉迷晕,直接丢进了庆历湖中。至于母亲的处境、接下来的事情他跟本没有渠道去获得。
他是被偷渡经过的魔教势力救起来的,装作不经事的模样,就这么在这迎春阁里活了下来,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同他们称兄道弟。
虽说还是有人疑惑,戒备。但不论是时间还是小孩,都向来最会骗人了。毕竟,有些时候他笑是真的开心,眼睛里面的憧憬也是真的满溢着崇敬。
洛川就这么一直跟着这些人跑了五年时光,凭借出色的人格魅力——
那张有两个酒窝的爱笑的脸,成功成为了这批魔教徒的“孩子”,也是那群被养歪了三观的孩子的“王”。
林琪就曾经见过多次,那些在他们面前暴力嗜血、凶神恶煞还藐视生命的混蛋,在那小子面前笑得爽朗、亲切的模样,还叫他“川子”。
那群从小到大一直跟着魔教群体活动,早就被洗脑的顽劣孩童们,也从不掩饰眼里对洛川的崇拜和喜欢,一个两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黏。
可以说,在这块破地方,洛川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能说服他来参与计划的话,别说脱逃了,把这些魔教底层势力放翻都没的说。
可是林琪忽略的是——
人性啊,有的时候那怕知道身边那些和自己嬉戏打闹的都是些穷凶极恶、办着坏人前途、剥夺他人生命借以获利的混蛋。
可面对那真切的笑颜、笨拙的关爱,无论如何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