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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为成长,何为陌生(1 / 1)

是他,却又不像他。

她一夜未眠,只因这一句话。

悄然间一个影子溜入她的脑海——是那个被她深深刻在心上的旧日的他。

那个影子悠然如斯,风流如斯,清晰如斯。那似融着万千春色的微微笑意,她此生不忘。

她安静凝望,湿了眼眶,却不敢任泪水流出。她感伤着欲伸手去触,那影子却在被她触到的瞬间消散,幻灭。

往昔,果真是不能寻觅,不能触碰的吗?

那记忆中的影子,果真只存留在她的记忆中吗?

她疲惫地倚着床沿,固执地瞪着因失眠而红肿的双眼,努力寻觅着晨曦。

当朝阳的熠熠金光穿透孤窗,直逼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她用手轻揉眉心,唇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

太阳,终究还是升起来了啊——

昨夜她和自己打了个赌,若是今天太阳不照常升起,她就放弃。

太阳照常升起了呢。

还有希望呢。

小时候父王常说,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就证明还有希望,无论什么难关都能挺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相安无事,倒也乐得如此。

所谓相安无事,指的是沉默二字。

他沉默地送饭给她,她沉默地用下,他沉默地为她换药,她沉默地看他渺远的背影,有伤痛划过眼眶,却不敢泪流。

她不知道,他沉默是因为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话,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作“她”。

她不知道,她沉默是因为不敢与他说话,她怕他不再是“他”。

所谓沉默,意义就在于被打破。

转眼间,她已在他家留宿了一月之久,那日黄昏,他为她送来他所做的淡而无味的晚饭——就算是山珍海味,此刻的她吃来也当时食之无味罢,他沉默地等她用完,低声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回家去吧。”

他的声音那么小,她当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在心底如是暗示自己,然后努力装作没听到。

他却不肯放过她,提高音量重复道:“你在我这里已留宿多日,如今伤势已好,该回家了。”

她低头不语。

他为她整理起包袱,边整理边自言自语似的道:“你来我这里时身上的东西都丢得差不多了,没有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些。”

她嗫嚅道:“我不走。”

他不理会她,自顾自地为她整理着包袱。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自他手中抢过包袱,声音依旧轻得像小猫,重复道:“我不走。”却隐隐多了几分固执。

向来沉稳冷静的他顷刻间被她激怒,怒气交杂着怀疑使他失控得陡然拔出剑来,眼中闪烁着灼人的火光。

冰冷的利刃抵在她的脖子上,泛着寒芒,那人声音冷似万年积雪:“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我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念出解咒的口诀,一把掀落掩住面容的斗笠,声音带了哭腔:“我是温绫,你还是不是我的言陌?!”

说到“我的言陌”四字时声音陡然微弱下来,饱含遗失的凄楚迷惘。

造化弄人,她寻得到言陌,却终究寻不回她的言陌。

她执拗地为他停留在天真烂漫的豆蔻年华里,依然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少女;而他却已偏离了她的轨迹,成长为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少年。

刹那间就明白了何为成长,何为陌生。

他看着她熟悉似旧日的容颜,呆呆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成长,是否就意味着陌生?蒹蒹在心里偷偷问自己,得出的答案是肯定的,起码,从她的成长来看,是这样的。

她也一度是温绫这般天真烂漫的少女,却被世事逐渐磨砺得世故复杂。若教过去的自己看来,现在的自己,恐怕也是陌生的吧。

可是,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言陌转变如此之大?若不是容颜依旧,简直要教人以为眼前人不过是与两年前那少年重了名。

思绪纷杂间,谦瑜的声音陡然传来:“这言陌,想必就是温绫的心结。下面的记忆里,我们要多关心她和言陌的部分,以便找出解开她心结的方法。”

蒹蒹握紧玉镯,尝试传音给谦瑜:“谦瑜,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想问你个问题。”

谦瑜的语声很是诧异:“你竟无师自通学会了传音之术?”

蒹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脑中早有这法术的口诀似的。但似乎是许久不用,所以要费些力气记起。可奇怪的是,我小时候并没有受到过什么高人的点拨啊。”

谦瑜:“或许是清莞赠你的玉镯所致,以后还是不要妄自探寻法术,免得一个不慎,走火入魔。”

蒹蒹大惊,原来这事情竟有这么严重,连忙回答道:“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对了,我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呢:谦瑜你曾说你是修仙之人,那就是说你以前也是凡人对吧?”

“对的。”

“那你也因成长而变得陌生了吗?”

半晌都没有传来回答,就在她以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之时,他的声音乍然出现:“蒹蒹,使人陌生的,并不是成长,而是经历。”

她一霎间醍醐灌顶,继而轻叹道:“怪不得两年后温绫依旧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而言陌却变得陌生至极。谦瑜,这件事之后,给我讲讲你的经历,我也将我的经历讲与你听,好不好?”

他略一思忖,轻轻答道:“好。”

那日以后,她再未见过他。

还好,他没有连人带行囊将她扔在荒郊野岭,而是将她托付给了甄蓉。

他将家让给她,只为避开她。

据甄蓉所言,那日言陌背着行囊叩响了她和贾岩的家门,待她开门后不慌不忙地将行囊放在了她的床上,无视了她和贾岩惊异的目光,淡然道:“甄蓉,你相公借我几日。”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道:“那我怎么办?”

他从容坐下,依旧淡然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照顾一个伤病员。”

于是乎她就无奈地被言陌“赶”出了自己家,到言陌家来照顾她这个伤势好得差不多的“伤病员”。

甄蓉是个心肠很好的姑娘,总是像大姐姐那样照顾着她,且医术高明,给人包扎的手法明显比言陌娴熟百倍。可讽刺的是,每当甄蓉为她包扎时,她总是会想起言陌那笨拙却认真的手法。

她一开始也选择了与他相同的态度——逃避,甚至庆幸他的搬走,并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至于开始无聊到去探甄蓉的家底,问起甄蓉和她相公贾岩的故事。

可甄蓉毫无保留的倾诉,却为她揭开了一段她所不知道的他的过去,让她再难以逃避。

甄蓉原话是这样说的:“我和贾岩的结缘,是因为言陌。”

数日里的阴雨绵绵使人的心情都显得格外压抑,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不过甄蓉不信这个,她只一心忙于打理医馆、诊治病人。

月前父亲去了邻县的老友家做客,使她的生活变得格外忙碌,好不容易应付完了那个难缠的富商的儿子,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人每隔三五天便会到她家医馆就医,且都是为着些无关痛痒的毛病,她烦透了他这种占用其他病人时间的行径,却又不好意思将他赶出去。

隔壁王大娘老是取笑她说:“那公子哥想必是看上你了,若你不是每次都冷冰冰的对待人家,恐怕聘礼早就送来啦。”她并不理会,自己虽然年方十五,的确是到了嫁人的年龄,她却不急着考虑,只想再过几年这种悬壶济世的生活,若没有人催她嫁,她就这样度过余生也未尝不可。

她回过神来,擦着汗喊道:“下一位。”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他抱一奄奄一息的黑衣男子,眼里溢满悲切,连声恳求道:“甄姑娘,求你救救我爹。”

她俯下身来检查了一下那人的伤口,在看到那人的腰牌时骤然颦眉道:“你爹是尚书令府的杀手,恕我无力相救。”

少年眼中满是讶异,自言自语道:“杀手……怎么会?”却又很快回过神来道,“医者的职责不正是治病救人吗?怎可以因人而异?”

她冷冷回答道:“我若救了你爹,只怕他会去取其他人的性命,于我而言,亦是造孽。”

他焦急地向她保证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若你医好了我爹,我定不会让他再干杀手这行当。算我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我爹,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说着竟似要给她跪下。

她连忙止住他的动作,忙道:“你别这样,我试试就是了。”

他感激得无以言表,只得连连点头。

她其实并不相信他能阻止他爹再去杀人——尚书令府的杀手,只要活着一日,就摆脱不了杀人的宿命,然而那少年眼里的哀拗,却还是毫无防备地刺进了她的心里。医者仁心,她无法任由病人在自己面前不治而亡。

她狠了狠心,入室取出阿爹珍藏的回魂丸,对那少年说:“此药药性极烈,能否救人性命全看个人。若受得住可使垂死者回魂,若受不住则反而会加快死亡。这么危险的药,你确定要给你爹用?”

那少年死死咬着下唇,重重点了点头。

最终,那杀手还是死在了他们面前。

她看着那少年悲戚的面容,心下不忍,温声道:“我尽力了,抱歉,还请节哀顺变。”

他跪在父亲的尸首旁,摇了摇头。

一道闪电划过,将那少年的面色映成骇人的煞白。

那少年名叫言陌。

温绫禁不住打断她,坚定道:“甄蓉姐,我想见他,然后寻回他。”

甄蓉讶异道:“言陌?”

温绫颔首:“对”

甄蓉却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却猛地停下,低语道:“除非……”

温绫急切道:“除非什么?”

甄蓉咬了咬下唇,道:“除非你加入他们,成为尚书令府的杀手,如此方能体会到言陌所经历的一切,从而找到方法。可是,这个行当太凶险、太血腥,我怕你无法承受。”

温绫握住她的手道:“甄蓉姐,我寻了他整整两年,却只寻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言陌。也许,只有去体验他的生活,我才能够寻回我的言陌。”

甄蓉凝视她半晌,叹了口气,终于道:“好,我帮你。”

翌日,贾岩将温绫介绍给尚书令,尚书令审视她半晌,拿出一纸生死状,大意是要给她一个考验,倘若她通过,便可以正式成为尚书令府的杀手;倘若通不过,一切后果自负。她看了看站在尚书令身后一言不发的言陌,坚定地签下生死状。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从她签下生死状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再保留旧日的纯真,毕竟要将自己浸染于鲜血之中。

待她离开后,言陌将甄蓉叫到暗处,负手而立,深色冰冷道:“我让你去陪她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照看她,不是为了让你介绍她做杀手。”

甄蓉道:“我知道”

言陌的眼中似是结着一层寒冰,冷然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甄蓉冷静回答道:“很不幸,言陌,你招惹的是你一个执拗、任性,誓要寻回旧日的言陌的姑娘。”

他冷笑,道:“旧日的言陌吗?连我自己都寻不回呢。”继而又以疑问的姿态,却更似自言自语地问道:“甄蓉,你说,她是不是个傻姑娘?”

甄蓉答道:“若是寻不回,她就如你所说,是个傻姑娘;可若寻得回,她就是这世上最勇敢、最富智谋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摇头道:“为此却做一名杀手,未免代价太大。”

甄蓉回他道:“无论做的是什么行当,只要不忘初心就好。我相信这个执拗、任性,不肯认命的姑娘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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