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那白马寺的枯荣长老来我百炼堂的事情,牧之师兄你想必是知道的吧?”陈润之倒提起一件无甚关联的事情来。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不错,听说那老和尚来我百炼堂是为了换取那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而来。这七器之一的名头倒也很是响亮,但这佛门至宝对我工派之人却并无什么大的用处……”
陈润之一听,脸上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神情来,看着赵牧之,说道:“师兄也是这样认为的?”
赵牧之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沉思片刻竟苦笑起来,试探道:“难道……”
陈润之点点头。
赵牧之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正色道:“润之师弟,你身为我百炼堂的掌门,做出任何决定前都要先慎重考虑一下。这大衍翠生珠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处理不好的话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灭门之祸。”
“师兄,我且问你,以我百炼堂的实力,难道要惧怕那些鬼道宵小不成?”陈润之看着赵牧之,面带笑意道。
“不错,你我二人均已到达分神期,加上其余几位元婴期的长老,这样的实力即使整个鬼道联手,在我百炼堂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去。”陈润之的话中明显带着一股傲意。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师弟所言不假,想那鬼道之中令我们忌惮得也不过寥寥数人。那鬼婆自前些年道侣意外殒落之后便心性大变,也不再过问这鬼道的纷争,不然也是我们的一个劲敌;血沐派的血魔尊者倒是个难缠的角色,他的功法阴毒狠辣,很是让人头疼;剩下的便只有阴阳楼的阴阳童子了——这两人单打独斗绝不是你我二人的对手,但是联手起来却威力大增,倒也需要小心应付。实在抵挡不住的话,咱们却也只有请老头子出山了,他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陈润之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将话咽了回去。
赵牧之自然看到了,心生不悦,说道:“润之,咱们虽然是师兄弟,但你毕竟是掌门。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陈润之一听,便也不再犹豫,说道:“只怕师兄你少算了一个人。”
“哦?”赵牧之一听,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难道这鬼道中新出了什么别的分神期修士不成?”
“我若说了只怕师兄听了会不高兴,是故……”陈润之正色道,“也罢,正是你那儿媳,听说自嫁给血魔尊者的儿子之后竟突飞猛进,业已突破元婴期的瓶颈,到达分神期了。”
赵牧之的老脸之上顿时显出一丝尴尬来,愣了片刻便摇摇头道:“她原本修炼得就是鬼道功法,而且她本就天资过人,现在得到那血魔尊者指点,突破到了分神期却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算来算去,她终究还是鬼道之人罢了。当年我反对远儿和她在一起也正是因为此点。”
陈润之似乎也想起一些旧事来,叹了口气,说道:“安远贤侄当年,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的?”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凶手,此界能够杀害远儿的也就是那几个老家伙罢了。而那几个老家伙纵使与我百炼堂有些过节,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按理来说也是不应该对远儿出手的。”赵牧之脸上一片平静,却给人一种激流暗涌的感觉,仿佛惊涛骇浪一触即发。
陈润之惊诧道:“难道师兄发现了什么?”
赵牧之点点头,缓缓道:“润之,你可知道,远儿是怎么死的?”
陈润之沉思片刻说道:“安远贤侄据说是被人用一种极其邪恶的功法杀死的,连元婴都没有能够逃出来。这种阴险狠毒的功法自然是鬼道中人做的!”
赵牧之一听,苦笑道:“师弟,你果然也被骗了。经过我这么多年以来的调查,发现远儿并非死于鬼道中人之手。虽然他们的手段都是同样心狠手辣,从远儿的死状来看,却是死于一种奇特无比的功法。这种功法我苦寻多年,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寻到了!”
“哦,却是何种功法?”
“师弟,你可记得远儿死去的那日,我们想尽办法也没有搜寻到他的残魂。若是能够找寻到哪怕一丝半点,我拼却舍弃这老朽之躯倒也有个逆天之法或许能将他救活过来。可是上天不想将我收去,远儿的魂魄竟消失得一干二净。人之初死时,魂魄会毫无意识地在身体附近游荡数日,才会进入轮回之中,像远儿这种情形,实在是蹊跷之极。现在我终于知道凶手是谁了,正是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所为。”
“古神后裔?难道传说中的所言都是真的?”陈润之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异之色,问道。
赵牧之凄然道:“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些传说,毕竟谁都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现在我却相信这些传说是真的了。我那身受重伤正昏迷不醒的弟子林君泽,正是古神后裔。”
“师兄你方才告诉我这个的时候,却并未告知原因。现在总该说一说了吧?”
“好吧。”赵牧之眼中露出精芒来,继续道,“我且告诉你我回来那日见到我那弟子昏迷在地时的情景吧。”
也不待陈润之回应,赵牧之已经自顾自地叙说了起来,先是讲到林君泽身下的血泊中有数朵或黄色或棕色的小花迎风绽放,后来又讲到他的体内只剩下心脏完好无损并且其他内脏不断被修复着的时候,陈润之终于动容了。
“不错!不错!如此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的确只有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才能拥有。既然这古神后裔是真的,那么……”说着,陈润之的双眼中露出一股火热来。
赵牧之感受到他的激动,情绪也似乎受到了感染,颤声道:“那关于七器的传说也应该是真的。所以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将我那弟子救活。等救活他了,只须假以时日,我即可从他口中得知有关古神后裔的一些信息,便能知道当时杀害远儿的真正凶手是谁了!”说到后来,赵牧之竟激动得似乎要抽搐起来了。
“如果能一并问出七器的真正秘密,那就大道有望了!”陈润之渐渐从狂热中清醒过来,郑重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关于七器的传说是真的,自然不能让这大衍翠生珠再落入他人之手了。”
赵牧之的心神仍然沉浸在报仇有望的激动中,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现在当务之急却是先将你那弟子救活,我这就将那三滴天香续命露都取来。”
说完陈润之便出了鲁厅,自去取那天香续命露去了。
这鲁厅之中,便只剩下赵牧之一人。
他的神情有些迷惘,过了片刻,喃喃道:“远儿,为父这么多年来寝食难安,现在得知你大仇得报有望,心中实在是激动得很。”
说完,便再次陷入到一种迷惘的情绪中去了。
过了片刻,陈润之取了天香续命露来。赵牧之接过便往那清霜谷去了。
回到谷中,赵牧之便先到赵文的房间里去了。见到赵文睡得很安稳的样子,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来。只停了片刻,便又匆匆地往林君泽的房间去了。
进了房间,看到病榻上脸色苍白无比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中的林君泽,赵牧之竟没来由地感到胸中一窒,恍惚间仿佛那病榻之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儿子。想起自己的儿子年少时,也是这般瘦弱,这般苍白,亦如面前这个孩子一般。脑中便“嗡”的一声炸了开来,脚步也有些飘忽了,许久方回过神来。赵牧之一运功,便平复了情绪,来到林君泽的床边。
此刻的林君泽,仍然游荡在一片虚无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似乎连自己也不曾存在着。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仿若整个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存在着,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赵牧之从怀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瓷瓶来,神色凝重地打开来。顿时一股异香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他将手中的小瓷瓶倾斜过来,片刻后才有一丝细流流到瓶口,在瓶口汇成一大滴滴落下来。这一大滴液体呈现琥珀色,晶莹剔透。
赵牧之一见,双指一并,便看见一股白白的雾气凭空生出,朝那一大滴液体涌去,很快便将之包裹起来。心念一动,那股雾气便和其中包裹着的天香续命露一起,碎成了无数晶莹的细小冰晶来。
这天香续命露药力太强,若是一次性都给林君泽使用的话,只怕原本救人的圣药反而变成了害人的毒药。赵牧之自然是明白此种道理的,便用清霜混元功将那三滴天香续命露汇成的一大滴液体粉碎成无数的细小冰晶,这样便可分批给林君泽服下了。
右手一指,便有很少的一部分细小冰晶往林君泽口中去了。那些冰晶入口即化,其中那些琥珀色的液体便都进入了林君泽的体内,他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点红晕来。
“这天香续命露果然是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只是这一点点便有如此奇效。”赵牧之心下大定,便将余下的那些冰晶分批次地送入林君泽的口中。
天香续命露的药力很快就全部发挥出来了,林君泽的身体顿时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赵牧之站在一旁,已经感觉到那股炙热,不由地有些担忧起来。他的清霜混元功本就是极寒的功法,以之包裹天香续命露,本以为能够延缓药力发挥出来的时间。但这天香续命露的药力还是过于霸道,原本不管多重的伤,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只需一滴便能够救活过来。但现在赵牧之得知自己的弟子竟是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想到自己的儿子大仇得报有望,凡事关己则乱,竟一下子将三滴天香续命露都给林君泽服下了。林君泽破损的内脏很快就重新生长出来了。而且在生长的过程中,原本一直在修复着这些破损内脏的那些微小的土黄色光点都留在了新生长出来的内脏之中,在其中形成了一层土黄色的薄膜。这些赵牧之当然是看不到的,昏迷中的林君泽自然也是无法觉察到的。
此刻的赵牧之竟有些慌乱起来,因为林君泽的皮肤都已经全部变得赤红起来,就好像要渗出血来似的。原本他和陈润之倒不是没有想到三滴天香续命露的药力太过霸道,但是再转念想到古神后裔那强悍的身体,便觉得不足为虑了。现在看到林君泽的身体状况,赵牧之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估古神后裔身体的承受能力了。
眼见林君泽的身体越来越烫,赵牧之终于忍耐不住,双手中猛地冒出一股极寒的雾气来,一下将林君泽的全身都罩住了。清霜混元功不愧为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林君泽皮肤上的温度很快就降下去了,并且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来。但是他体内的尚未散发药力的一些冰晶,被这极寒的雾气一激,一下子将剩余的药力全部释放开来。
这一下,林君泽的体内顿时有一股极其霸道的热流出现了,温度之高实在骇人听闻。赵牧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连催功法,病榻上昏迷的少年身体表面甚至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晶来,但是他的体内仍旧像火山喷发了一样,一股股炙热的热流到处冲撞着,摧毁着林君泽体内的一切。
而这一切,昏迷中的林君泽却毫无知觉,他不知游荡在何处的意识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点燃了。熊熊的大火炙烤着他,不时的有一股极冷的寒气冒出来,将他冻得瑟瑟发抖。他体内刚刚生长出来的内脏又全部被摧毁了,而天香续命露强悍的药力又极快地将这些内脏修复好了。只过了片刻,林君泽体内的内脏便不知道被摧毁、修复了多少回了。
赵牧之精疲力尽地收了功法,看着躺在病榻上仿若大火炉一般的林君泽,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悻悻地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