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微微咬着牙：“盛浩东在这个包厢里吃饭！还带着那个狐狸精……”
她话音一顿，“那个小丫头竟然也来了！”
盛浩东竟然带着他老婆和女儿一块儿来了，那刚才那个电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通知一下她么？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吗？而她现在站在外面算是什么？
“微微……”
杨拂晓没有拉住盛微微，就已经脱了手，顿时身边没有了依托，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微微？”
杨拂晓也没有敢乱动。侧耳听到从左侧传来推车滚轮摩擦地板的声音。“让一下，借过……”
她便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有人从身边经过，她向后靠了一下倚在了楼梯口，她用手摸了一下，身后是硬实的木质地板，便不再胡乱走动，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
顾青城在洗手间抽了一支烟，想着刚刚在饭桌上的对话。
盛浩东去外面的露台上讲电话，顾青城向后面的椅子上靠了靠，问：“盛夫人，我想问一下，您是Q省人么？”
苏静之放下手中的银筷，端庄典雅，待口中食物完全下咽才点了点头：“是的。我是Q省人。”
她的户籍是Q省人，因为盛浩东在回大陆之前说起过拿了身份证明给顾青城办一些手续，想必顾青城知道也不为过。
“听说Q省的土特产挺多的，我正好想要给人送礼，想要问问盛夫人。”顾青城顿了顿，“您有什么推荐的么？”
顾青城这句话就是试探，试探苏静之是否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苏静之是X县人，那么后来Q省户籍就是盛浩东找人做的，是假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苏静之在之前做过大量的功课，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些百度上搜刮的知识记下来，也没什么难的。
从苏静之的回话来说，也的确如此，比较官方，也比较中肯。
听着露台上盛浩东也快打完电话了，顾青城端起面前的酒杯，“敬盛夫人一杯，诚挚感谢。”
苏静之摆了摆手，端起面前的白瓷小酒盅抿了一口酒，“客气了。”
一边的盛雨落眼睛看向顾青城，不禁嘀咕了一句：“你怎么一直敬我妈酒啊，我爸刚才不是说了我妈酒量不行么？”
“雨落！”
盛雨落撇了撇嘴，低头吃菜。
苏静之抱歉地看着顾青城：“孩子的话，你别当真，我酒量不行，但是喝一点还是可以的。”
“没关系，”顾青城问，“听说盛夫人在澳门在医学界很有威望，我有个朋友，眼睛暂时性出了问题，想要请盛夫人给看看，不知道盛夫人……”
苏静之点头：“我也只是个半路医生，后来也都是用雨落他爸的名望吹嘘出来的，如果你朋友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给看看……”
顾青城抬头看了苏静之一眼，莞尔笑了一下，“那我就先替拂晓谢谢盛夫人了。”
当啷一声。
苏静之手中的汤匙磕碰了一下手中碗边。
她抬头看向顾青城，唇瓣动了一下，还未及开口，盛浩东已经从露台上进来了，“那个王老头子又不知道想出了什么损招，让人防不胜防……”
顾青城将苏静之的这些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他刻意是在盛浩东接过电话转身的时候才开口问出这句话，声音缓淡，放慢了两拍。
拂晓……
果然，苏静之对于这个名字，还是有动容的。
苏静之将没有说完的话给咽了下去，笑着看向盛浩东：“别整天王老头子的叫，王总不也就是比你大几岁么，你这么把你自己都给叫老了。”
顾青城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下已是了然了。
现在，已经说出了口，就可以等着苏静之主动找上门了。
收回思绪，顾青城的目光落在酒楼二楼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盆栽上。
“那边那个孕妇是不是瞧不见啊？”
“好像是个盲人。”
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从顾青城面前经过，彼此谈话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膜之中。
孕妇？
顾青城微微蹙眉，抬眼就看见站在楼梯边缘的杨拂晓，靠着后面的木质栏杆，一只手抓着栏杆不肯放松。
杨拂晓怎么会在这儿？
顾青城绕过酒楼中摆放着桌牌和品尝式糕点的桌台，走到杨拂晓身边，就在楼梯另外一侧，为她当住向下的楼梯，避免踩空或者是被撞倒，用手臂将前面即将过来拥堵的人流向一边挡开。
他靠着楼梯一侧，注视着杨拂晓的面容神色，目光转而落在她逐渐抓紧的木质扶手上，手指逐渐抓紧，手指关节发白。
其实，她心里很紧张，但是，脸上却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神色来。
顾青城向前走了一步，用手肘刻意撞了一下杨拂晓的肩膀。
杨拂晓有点吃惊，说了一声对不起，便向一边侧了侧身，刚好踩在台阶边缘，踩空了一半，身体一歪，就倒在了顾青城的怀里。
恰如顾青城所料。
“顾青城？”
顾青城向上勾了勾嘴角，“还认得人，不错。”
杨拂晓向后挪开一步，手腕却被顾青城拉在了宽厚手掌中，“再退就掉下去了。”
杨拂晓停下了脚步，换了一只手护着小腹。
“你帮我去找找微微吧，是我陪着她一块儿来的，但是刚才她说看见她爸爸了，人一下子就冲散了。”
顾青城向上扬了一下眼角，原来是盛微微带着她来的。
顾青城的目光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包厢瞄了一眼，隐约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反手握住杨拂晓的手，杨拂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后挣了一下。
“如果你你现在眼睛看得到，我肯定不会多管你，但是你现在眼睛看不见，所以只能跟我走。”
杨拂晓无奈，也挣脱不得顾青城的手腕，便只有跟着他下了楼。
顾青城的车马路边的停车处，站定了，杨拂晓从包里摸出手机来：“我给盛微微打个电话。”
但是盛微微的手机号没有存着快捷键，拨通出去也不好拨通，顾青城从她手里顺过手机来，“我帮你拨。”
………………
盛微微看着包厢内吃饭的一家三口，觉得自己真的好像是被排斥了一样。
她怒气冲冲的进了包厢，情急之下差点把刚刚撤下餐盘的服务生撞翻，索性手中的两个盘子没有摔碎。
坐在主位上的盛浩东一看是盛微微，“微微？”
盛微微绕过服务生，“你看到我是不是特别失望啊，我来扰了你们一家人团圆了。”
“请慢用。”
服务生一看这是一家人自己的事情，便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酒楼里发生这种事情少见多怪了。
盛浩东皱着眉：“你这是像什么样子，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吃饭。”
苏静之起身，在一边拉过一把椅子放在盛浩东身边，“微微，过来这边来坐，和你爸爸也是大半年都没见了吧。”
盛雨落注意到母亲冲她使眼色，便向一边挪了一下椅子，略带着一点儿不情愿，“姐，你过来这儿从做吧，点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盛微微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看向苏静之，“不用你假好心，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我告诉你，盛家的家产都是我一个人的！当初我妈死的时候，我爸就已经立过遗嘱了，盛家的财产都是我的！”
苏静之一时间有点尴尬，想要拉盛微微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姐，你这话怎么说的！”盛雨落直接把母亲拉着坐在了椅子上，她虽然才十四岁，但是听着盛微微这么说话也不禁皱眉，“我和妈妈才不稀罕你家的财产呢，你爱吃不吃。”
盛微微气势汹汹，听见盛雨落的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不稀罕最好，不稀罕的话你怎么不现在就滚出盛家呢？还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
“给我闭嘴！”
盛浩东怒吼了一声，盛微微吓了一跳，口中的话一时卡壳，想要再重新说下去，却已经是忘了要说什么了。
“你现在要不然就坐下来吃饭，要不然就转过去走人，”盛浩东盯着盛微微此刻有点发红的脸，胸腔里一股怒气乱窜，“我来这边不是为了和你吵架的，你现在也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跟长辈就是用这种口气说话的？跟长辈甩脸子？”
盛微微眼圈一红，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苏静之站起来，“微微……”
盛浩东将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掷，拉住苏静之坐下来，“让她跑，让她走！你也不是没有对她好过，她就是看不见。”
也幸好顾青城不在，要不然就让人看笑话了。
盛雨落给苏静之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碗碟之中，“妈，你赶紧吃饭吧，我也觉得姐姐是无理取闹了。”
苏静之拿筷子在盛雨落碗碟上敲了一下，“吃你的。”
她转过来对盛浩东说：“你也是，明明知道微微她是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现在都半年多没见面了，过年都没回，见了面就开始吵。”
盛浩东也缓了口气，“我知道了，先吃饭。”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盛浩东看了一眼是顾青城打来的，便接了。
“噢，好，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
………………
给盛微微打电话没有人接，顾青城索性先给盛浩东打了电话告辞。
杨拂晓也放心不下盛微微，顾青城刚给电话另外一端说了再见，她就打断了她，“你问问微微怎么样了啊？”
“电话里没盛微微的声音，肯定已经不在包厢里了，”顾青城挂了电话，调出来沈宸良的号码，“福满酒楼这边，盛微微刚给她爸爸大吵了一架。”
电话另外一头的沈宸良一听就明白了，说：“我马上就到。”
顾青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放心了吧？有沈宸良在，盛微微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杨拂晓点了点头。
顾青城单臂撑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杨拂晓的面庞，然后一点一点靠近，微薄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杨拂晓眼睛看不到，其余感官就十分敏感，在顾青城的呼吸拂在面庞上的时候，向后侧首，“你怎么不开车？”
顾青城盯着她此刻毫无焦距的双眸，却黑白分明十分清澈的眼眸，说：“……我想吻你。”
杨拂晓心脏骤然跳动了两下，扯了扯嘴角：“你在开玩笑么？开车……”
她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顾青城的唇瓣已经印了下来，在她的唇上辗转。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顾青城的唇擦着杨拂晓柔嫩唇瓣，“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想吻你。”
“顾……”
她从唇齿之间挤出支离破碎的话语，感觉到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覆上了她纤细的腰身，向上一点一点移动，在这种刺激下，从杨拂晓口中溢出浅淡的呻=吟声，顾青城身下一紧，落下的吻更加激烈，滚烫的气息拂在脸上，白皙的面颊一点一点泛起红晕。
不过，顾青城也只是在和杨拂晓接吻，流连在唇瓣和下颌脖颈，在彼此粗喘之前，就已经及时的收住了身体里即将蓬勃的欲念，帮杨拂晓向上拉了一下衣领，转身踩下了油门。
杨拂晓偏头，脸上滚烫，双臂抱胸，垂着头默不作声。
顾青城从车镜看着杨拂晓此刻战战兢兢的表情，忽然笑了一声，“你不用那么战战兢兢，我现在在开车，什么都做不了。”
杨拂晓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转过来，好像想到了什么，“端午的下落你查到了么？”
顾青城双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等到过一个路口，最后三秒钟的绿灯在闪烁，便缓缓地停下了车。
“没有。”
说实话，端午的下落并不好找，线索到中间就断掉了，但是，一个被殴打重伤快要死掉的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的呢？
这个人肯定是有不小的权势，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时，杨拂晓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声音很甜美的英文歌，声音如同天籁，是最近特别流行的一首歌。
她将手机从包里摸出来，手机放在手中，一边的顾青城摇下一半的车窗，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说：“是盛微微。”
………………
盛微微想起来都有点后怕了。
她从酒楼里飞奔跑出来，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人，甚至听见了多少低声咒骂，如果是往常的话，她肯定会停下来吵回去，她向来不会受委屈，有什么话直言快语说出来，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一路到停车的位置，盛微微拿出车钥匙，开了车门就钻了进去，趴在车的方向盘上，眯着眼睛，眼圈比刚才更红了，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全都砸在仪表台上，抬脚踹了一下车门，用来泄愤。
盛微微插上车钥匙，踩了油门，刚准备倒车离开，前面就有一辆车横过来堵住了去路。
原本就只是一个通道，现在盛微微被完全逼到了角落中，无法前进亦是无法后退。
盛微微也是急了，按了两声车喇叭，摇下车窗：“你的车挡着路了，你要是想要占这个车位，你往后退，等我出去了你再进来。”
没想到，就在这句话之后，前面这辆白色的商务车却熄了火！
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前面车门打开，从驾驶位上下来的一个人却是让盛微微将接下来的话给吞下了在肚子里。
沈宸良绕过车头，开了副驾的车门上车，转过来看着盛微微，“受委屈了？”
盛微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上车的沈宸良，说话有点打磕绊，“你、你怎么来了？”
沈宸良点了点头，“顾青城打电话给我的。”
顾青城……
听见这个名字，盛微微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杨拂晓……
对了，杨拂晓呢？！
她吓了一跳，急忙拿出手机来给杨拂晓打电话，手指在按屏幕上数字的时候，都有点发抖，她真的难以想象，她竟然会把怀孕而且眼睛看不见的杨拂晓给彻底忘了。
电话接通的这一刻，盛微微已经开了车门想要下车，原路返回去酒楼里去找，被沈宸良拉住了手腕，“先打了电话再说。”
“拂晓你现在在哪里？”
“刚刚正好遇上顾青城了，把我带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
得到了杨拂晓的肯定回答，盛微微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机丢在前面的仪表台上，闭了闭眼睛，有点颓丧，“沈律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人特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没有。”
沈宸良伸手把盛微微垂落下来的头发勾在耳后。
盛微微的耳根红了一下，“沈律师，今天我爸爸从澳门来了，带着我后妈和他们的女儿，在酒楼吃饭，刚才无意中遇上了，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好像我只是一个外人一样，他们才是一家人。”
这才是让盛微微的内心觉得最难受的一点，她难受的不是盛浩东的忽然来到C市，也不是盛浩东带着她后妈，而是那种被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排斥在外。
虽然，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自作自受，但是她就是看不惯苏静之那一副假慈悲的面孔。
沈宸良拍着盛微微的背，“微微，你从来都没有尝试着去接受吧？”
盛微微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因为刚才自己的话，眼角缀了一滴泪，她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苏静之嫁到盛家，当时盛微微才上小学，可能就是第一印象奠定了她之后对这个女人的敌意。
沈宸良抬手用指腹将她眼角的泪揩去，“那就尝试去接受，你爸爸已经再婚有十几年了，你一直在逃避，而不是去接受。”
他顿了顿，“如果你去接受的话，就会发现，兴许并不是那么难的。”
盛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她觉得真的很难，就算是没有尝试，都不想去尝试。
………………
一切都好像是风浪之前的宁静。
MSC集团今天早上的董事会，迎来了一位并不算陌生的客人。
不，并不是客人，而是一位大股东，是当初花了大价钱，将MSC集团内部的两大股东手中股份收购走的陆氏负责人。
苏烟穿着职业装走进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各位股东大家好，我是代表陆氏董事长过来的，他身体不好，所以拜托我来。”
陆氏虽然说收购了两位大股东手中的股份，跻身成为集团的大股东，有足够的身份资本列席股东大会，但是沈家人手中的股份想加还是处于绝对控股权，所以比如说外界流传很盛的MSC集团易主之类的不实消息，也都是以讹传讹。
不过，苏烟的出现，无疑是给了沈家，包括所有在座的股东一个下马威。
“董事长您请继续，我只是来旁听的。”
能看得出来，沈洲的脸色很差。役有乐亡。
在这次股东会议上，主要是针对最近大投资的一个合作案的投票表决，顾青城将企划书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着重说了盈利方面。
最后，全面通过的时候，有两个人提出了异议。
第一个就是沈嘉攸。
“顾总，我觉得这个投资项目数额巨大，还是要事先做调研，否则的话，资金很容易就会被套牢。”
还有一个就是苏烟。
“这个项目是不错，但是如果一旦把资金投进去的话……MSC的底子也就被掏空了吧？”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静的掉落在地上一根针都听得见。
沈洲说：“MSC也不至于现在连这么一点钱都拿不出！苏小姐，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言辞，否则，就算是股东，我也一样会发律师函给你。”
苏烟笑了笑：“抱歉。”
顾青城坐在沈洲的左手边，抬眼看了一眼此刻穿着职业女性套装的苏烟，向上勾了勾唇角，苏烟报以微笑。
这么一笑，在其他股东看来，就像是眉目传情了，明显是这位陆氏的负责人，和顾总有奸情。
董事会结束，工程通过，照例开始实行。
苏烟并没有直接离开，来到顾青城的办公室里小坐。
顾青城叫助理去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面前的桌面上，等到助理走出去，苏烟才问：“为什么沈嘉攸会出言反对？”
苏烟出言反对，是因为之前和顾青城达成协议。
顾青城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这一次在董事会上做出的决定，的确是有关于他出手掌握MSC的命脉——钱款，但是如果太过于顺利反倒遭疑。
顾青城脸色看起来有点阴郁，苏烟借着他的手点了一支烟，“最近没去看过拂晓，她眼睛好了没？”
“没有。”
“这都有一个月了吧，怎么还没好。”
苏烟的手搭在顾青城肩膀上，顾青城移了一下肩膀，“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苏烟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笑了一声：“顾青城，我怎么觉得，你怎么越来越像是一个怨妇？”
顾青城没说话，手指按动鼠标，把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图像关掉。
苏烟收敛了脸上的笑，“在我和陆离之间，如果必须要选一个人，你会选陆离，是不是？”
顾青城的目光移开，落在苏烟脸上，“我说过，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我不参与。”
“好，你最好言而有信。”
送走了苏烟之后，顾青城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接到董哲的电话之后，便穿了外套跟上。
顾青城在军队上就知道追踪与反追踪，所以，开车跟人的时候，不会被发现。
他开的是董哲的一辆车，并不是他惯常下开的车。
前面五十米的距离之外，是沈嘉攸的车。
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沈嘉攸的车在兜圈子，不过，他敢肯定沈嘉攸并没有发现他，只是纯粹在兜圈子而已。
直到，车子进入了洪洞路。
顾青城在道路一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停了车，摇下一半的车窗，点了一支烟，烟气袅袅。
上一次他和陆离过来陆家试探，就是在这个路口遇见开车的苏烟的。
洪洞路的尽头，就是陆家。
他一只手携烟，一只手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你现在在哪里？”
“靶场。”
一支烟燃尽，顾青城将烟蒂丢在窗外，踩下油门原路返回。
………………
城郊靶场。
强光灯亮着，顾青城停稳了车下去，就听见连续好几声枪响，枪声波动着空气，惊起树上的飞鸟，扑扇着翅膀飞离。
在靶场一侧，顾青城就看见正单手托着手枪的陆离，难得戴着护目镜，子弹从枪身直线射进靶子里。
夜晚的光线不是太好的，顾青城站在一边，听着在靶子那边的人报出环数。
“七环，八环，八环……”
顾青城缓步走过去，单手抄兜，“是不是点儿背？”
陆离抬手把一把左轮手枪扔给顾青城，“你来，里面还有三颗子弹。”
顾青城没有戴护目镜，因为夜晚的光线影响了发挥，三颗子弹，一颗正中靶心，另外两颗子弹落在九环。
陆离冷嗤了一声，转身走向在靶场旁边的一个桌子，原本该放着枪支弹药的桌面上，放着两个高脚酒杯。
他开了红酒，将两个高脚酒杯满上。
顾青城问：“原本是给苏烟准备的？”
陆离点了点头：“不过，我给她打的电话，她已经都不接了。”
顾青城耸了耸肩，调侃道：“她恐怕见你会控制不住吧，你这人比较野蛮，见了人就直接搞上床，去年年底去滑雪场的时候就没少占了便宜吧？”
“滚。”
陆离眉间有散不开的一种忧郁。
顾青城知道，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现在陆氏幕后黑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仅仅是沈家内部，就连MSC董事会都已经在分崩离析边缘了，而陆离和这个幕后黑手最终的恩怨也即将解了。
“九成的把握，沈嘉攸和陆氏幕后黑手有关，”顾青城举起酒杯，“刚刚我跟踪沈嘉攸，到了陆家。”
陆离脸上浮现刹那间的讶异，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露天的靶场，天空是墨蓝色的，天边有一弯明月，是在城市市中心鲜少可以看见的月色。
“其实，十年前我都在想，也许是前半生太安逸了，所以后半生就必须要你受尽折磨，才能入土为安。”
顾青城转过来看了一眼陆离的侧脸，“那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在陆离陆家出事的那段时间，顾青城尚且在军队上，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找不到陆离的人了。
“刚开始是逃了，因为苏烟放了我，但是其余的人还是想杀我灭口，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吧，我跟着去新疆的运货队，去了新疆，”陆离说，“当时运货的那个大老板看上我了，我当时十九岁，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什么都不会，除了长得好看……后来我跟着他几次，想要把他手底下的钱骗来，然后后来有一次去酒店开房，我受不了，就从柜子上拿了一把水果刀扎进了他的脖子……”
顾青城愕然转过头来，陆离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惊讶的不是陆离竟然会杀人，而是陆离竟然曾经被……
陆离继续说：“很惊讶么？我当时完全是吓傻了，但是我随即就把他给拉到了浴室里，然后把刀子握在那个大老板手里，”陆离说，“报了警，说是自杀。”
“然后你被抓了。”
“你也想到了，当时我是扎进他的后脖颈了，哪里有人自杀会往后脖颈扎刀子的，”陆离说，“但是，我没死成，因为这个大老板手底下有个人跟我合作，他把我救出来，我帮他把大老板手底下的钱黑了，最后我出来了，几十万，那人就给了我五千……”
陆离现在的语气寡淡，好像在讲述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故事，三言两语，可是谁知道，这都是他切身的体会，当时的情况，也一定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隔了一会儿，顾青城问：“苏烟知道么？”
“不知道，”陆离说，“你也别告诉她。”
顾青城看的出来，陆离心里还是有苏烟的，只不过，这份爱现在藏得过深而已。
顾青城陪着陆离喝了几杯酒，放下手中酒杯，陆离已经躺在了草地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顾青城临走前，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
陆离点了点头。
其实，人生所有的轨迹，不论是偏是正，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只是，但愿在十年后，回头看，不后悔。
………………
顾青城所料不错，从上一次的晚餐之后，隔了三天时间，终于接到了苏静之的电话。
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这个号码，顾青城原本仅剩的一点疑虑也都打消了。
顾青城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看着楼下马路中川流不息的车辆，说：“盛夫人。”
苏静之说：“上一次你提起让我帮你给一个朋友看眼睛的事情……”
顾青城挑了挑眉，“是的，盛夫人有空么？如果这两天不太忙的话，就约个时间。”
苏静之说：“我有空。”
“那好，我约一下我这个朋友，订好了时间和地点，再通知盛夫人，您看可以么？”
“好的，”苏静之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给我发信息打电话都行。”
顾青城挂断了电话，打开钱包，入目是杨拂晓的一张照片，穿着十分干净的白色衬衣，下面是A字套裙，从星巴克里走出来，脚步匆匆，还是在去年，杨拂晓刚刚进入亚寰等到时候，跟踪的相机中捕捉到的，近来董哲整理胶卷的时候才发现，顾青城便洗了出来，放在钱包里。
顾青城将叠放在杨拂晓照片后面的照片拿出来看了一眼，放进了口袋里。
………………
杨拂晓接到顾青城的电话的时候，旁边坐着玉明秀，正在听玉明秀读圣经。
玉明秀是基督徒，信上帝，每周都有团契，这回是想要主保佑杨拂晓腹中胎儿平稳落地。
当手机响起来，杨拂晓还没有来的及将手机拿过来，就被玉明秀抢先拿过了。
玉明秀抬头看了一眼杨拂晓，眼神里分明就是怀疑，“是顾青城打来的……”
杨拂晓心里咯噔一下。
“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