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再见到了他。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又再见到了他。
元丰。元丰。
云若水心情激荡。
在看到这一条熟悉的人影的那一个瞬间,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猛然急剧动荡起来!一刹时青烟流转,空室中光影变幻,在盘膝而坐的元丰的身周,都形成了一股微小的旋风。
风过无痕。那被这一股极其细微的旋风所环绕着的元丰,也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甚至,就连身上的衣衫,都不曾被这微风给吹动起小小的一片衣角。
云若水的心底,悠悠地一声叹息。
烟云落地。在这一声叹息忍不住就吐出了口的同时,云若水浑身的气机都已为之一乱。而原本化形为袅袅淡烟的身躯,也再也维持不住这烟云的空幻。虚空中仿佛有什么重量忽然就强加在了她的身上似的,猛地一坠。她整个人都坠落在了地上,现出了身形。
依旧是红的衣,黑的发。冰雪一样的容颜,霜雪一般**着双足。
怔怔地望着。她就那样呆立在当地,一刹时怔怔地望着那个盘膝在空室中央的人儿,连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此时何时、此地何地。忘记了她此身非人,他,也已成仙。
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呵!可是,为什么偏偏却就是无法,忘记他的容颜?
她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眼。她看着他微蹙着的眉头。他似乎正陷入了什么难题之中,那紧皱的额头上,还带着一些细密的汗珠。他是在这里打坐练功吗?她怔怔地想,他可是服下了仙丹一步成仙的啊,为什么还要躲在这地底深处来加紧修炼呢?
斩情灭性始为仙。只听说这氤霞仙丹的原主人,星月真人,就是服下了一枚氤霞仙丹后,才飞升成仙的。传说里只说到了这里。可是,谁又能够知道,星月真人飞升之后,后来的命运如何?
她怔怔地看着元丰。怔怔地想:“元丰、元丰。到底是你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你?”
她移步上前。红色的衣衫悄然飞舞,翩翩若蝶。血色的蝶翼轻拂过他雪白的衣衫。她这才发现他此时的衣衫是白色的。她好笑地想:以前,她总喜欢穿着一身如雪白衣,而他则总喜欢穿着一袭红衫。曾几何时,竟已时移事易,他们的衣色,也都已经反过来了。
她怔怔地想着,痴痴地笑着,忽然间,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来。
“啪嗒”一声脆响,有泪珠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她蓦然一惊。
她此刻早已化身为鬼魂呵!又怎么可能会有泪珠?
她惶然低头。看时,却见他的衣色雪白俨然,其上,连一丁点儿的湿痕也没有。那适才的一声细微清脆的“啪嗒”声,自然,也并不是她的眼泪滴落,所发出的声音了。
“原来,是洞顶的小石头啊……”
她看着他身前地上的一块小石头,黯然微笑。
笑容有些凄凉。不过,这里也没有人能够看见。
元丰,还在闭目凝神,安然打坐呢!
而盘绕在他的身周,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那似乎源源无尽的地脉灵气,还在一刻也不停缓地,往他的体内涌去。然后盘旋飞绕间,凝练为他周身的精元。
元气越来越是厚重凝固。周身所散发出来的七彩光华,也越来越是明亮耀眼。
元丰,是越来越不象人了……
云若水退后两步。看着眼前那盘膝打坐的白衣男子,怔怔地想:不管当初错的是谁。现在这样子的他,可还是不是她的元丰呢?
或许,当初她不应该强求他吃下那枚氤霞仙丹。
生而无情,和死后黄泉重聚,到底哪一个,对他更好?
丰。丰。若当初你泉下有知,你会宁愿吃下那一枚氤霞仙丹呢?还是宁愿就此死去,和我黄泉重聚?
这个答案,我竟终究,不能知道。
——可是,这个答案,我今时今刻,又是否终于可以有机会,再次得知?
云若水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有一个无法言说的疯狂念头蓦然间攫住了她的心。那是如此诱惑,而又如此疯狂的一个念头!以至于这个念头刚刚浮上了她的脑海,她就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那样做!那是她的元丰啊,是她曾经拼命地不顾一切也要救活的元丰呀!
她又怎么可以,在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达成了目标之后,却又来一手抹消掉,昔日她所曾经付出的那许多努力?
然而……然而……
杀人,也不过是如此一件简单轻易的事情罢了……
地脉灵气的缭绕越来越是浓厚。幽冥血罗旗的红衣颜色也越来越是鲜明。心底的杀意无可遏止地强烈起来,多少天的怨念和忧伤,在这浓厚的灵气笼罩之下,不知不觉地竟也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杀了他。如今的他,不过是她的一个仇人罢了。是杀了她、伤害了她、害得她沦落到今天如此地步的大仇人。这样的人,她为何不能杀?
她为何不能杀??
——她早已双手染满了无数血腥,甚至就连她的生身父亲云浩,都早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下!
父亲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她轻轻弹指。
一道鲜明透亮的七色光华蓦然出现在她的手指之上。甫一出现,那剑光便骤然大亮!如虹的剑光,仿佛要和同样周身散发出七彩光华的元丰相较劲一样,不服气地将七色的虹光,提高到了无与伦比的明亮。
剑光耀眼。
杀意鲜明。
这剑光迷了她的眼惑了她的心。她如中诅咒。
低低地呻吟一声,她蓦然挥手!
那瞬间七色剑光骤然大亮!七彩的虹光清啸着划过地心石室,卷上了尤自闭目打坐的元丰的躯体。映日雪霜剑全力出手,对上了毫无防备的元丰。这一剑的结果,便是连傻子都能知道。
云若水尖叫一声。
眼见得手中的映日雪霜剑就要划过元丰的身躯,将他齐齐地剖作两半,她似乎忽然间从噩梦中醒来一般,猛地尖叫一声!
“丰——”
想要杀了你!想要救下你!想要你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却又如此如此地憎恨不再有情、不再爱我的你!倘若人生于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情,那活在这个世上却又和傀儡娃娃有什么区别?倘若你就这样轻易地倒地死去,我又怎么来承受我从此永远都不能够再见到你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的心是如此如此地矛盾。
心脏都仿佛一下子被撕成了两半了。一半是爱,一半是恨。一半是思你念你,一半是怨你憎你!
情热如火,恨意若冰。元丰,元丰,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我对你所有的矛盾尚且可以掩藏,可今天见到了你,才知道那所有的一切,都成为我心底永远的牵绊!丰,丰,丰!我对你的心意如此矛盾,你教我拿你怎么办?
你教我要拿你怎么办??
她闭眼呻吟。手中的映日雪霜剑却不受控制地一下子脱出了她的手。
剑光纵横,虹影弥天。
所有的思绪只在一瞬之间,所有的矛盾只在念头一转的刹那。那一刹那过后,她甚至还未能从心底的矛盾惊恐中回过神来,映日雪霜剑,已是毫不停留地,绞上了元丰的躯体!
然后一声凄厉的长叫,伴随着一个惊心动魄的狞厉眼神,元丰在云若水的映日雪霜剑下,身影骤然化作了一抹流光,飞逝在石室的彼端!
空荡荡的石室中,再没有了元丰的身影。
大地轰鸣。地脉灵气的飞速流失骤然消失了。不再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的地脉灵气,使得这一个小小的地心石室中,骤然间成为了灵气的真空地带。这种骤然形成的真空令得石室的根基也一下子不牢固起来。四面的石壁,开始逐渐地摇晃震荡。
石室,要塌了。
云若水怔怔地站着。就站在这摇摇欲坠的地心石室的正中间。头顶的石块被急剧的震荡给摇落下来,一块块地,纷纷打在了她的四周。而她寂然不动。
只是就这么怔怔地站着,怔怔地望着。望着石室的正中央,那一抹惊心触目的血痕。以及,血污当中,那一条更加惊心触目的,断臂。
——元丰的,断臂。
红衣飘飞。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她终于动了。缓步走近前去,走到了那一条断臂的旁边。轻轻地伸手,把它拾了起来。看时,才发现那是一条左上臂,带着一只左手。
熟悉的大手,曾经如何亲昵地环抱过她的腰。
熟悉的五指,曾经用怎样的感情,和她一起弹过琴、吹过箫。
而今琴折箫摧。往事已逝。那所有的过去,全都成了春梦一场,徒留黯然。
“如梦……如烟……”
她低低地轻喃。
想起了一首诗。一刹时心头不自觉地就飘上了这首歌。那是不久之前,她陪着徐宛秋一起在街头卖唱的时候,曾经为徐宛秋伴奏,听她用稚嫩的嗓音,柔柔地唱过的。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石头扑簌簌地往下落。震声轰鸣。四面的石壁向着中心大力地挤压。地上的石头也一块块地隆起突出。泥浆翻飞。空间缩小。石室,马上就要崩毁了。
云若水凄婉而歌。
轰地一声,石室终于完全崩塌。红衣的身影在石室崩毁的前一瞬间骤然消失。只有凄凉婉转的歌声,还在这漆黑深暗的地底悠悠回响。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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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地面上,紫霞真人和觉明大师已经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地底的消息,仍然没有传来。深入地底的云若水,也仍然还未曾回来。
两个人却不愧是道德精深的修道高人。只是闭目在当地盘膝打坐着,安然等候着云若水的消息,面上浑然不见丝毫的焦急神色。
忽然间,两个人的身躯都是不约而同地,猛然一震!
紫霞第一个睁开眼来,喜叫:“地底有变化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觉明大师也睁开了眼睛。微笑着一声佛号,他道:“阿弥陀佛。地脉灵气的流失,也已经突然停止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声道:“看来云道友已经找到了地脉灵气不断流失的原因,并且已经制止了!”
相视一笑。两个人一时都只觉得心下大慰。
然而笑容尚未从两人的面上敛去,两个人忽然间又都是面色一变,仿佛被毒蛇给咬了一口似的,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
“糟糕!要地震了!”
又是异口同声地一声惊呼。而,就在两人的惊呼声尚还未落,身下所驾御的剑光也尚还未曾真正地离地飞起的时候,地面上,已突然传来了猛烈的隆隆震声!
大地轰鸣。山崩树断。房倒屋塌。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地面,一下子全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晃起伏。
地震了。
碧天风流——若水传_碧天风流——若水传全文免费阅读_第九章震声轰鸣,知我爱恨难明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