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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胜败 (七)(1 / 1)

总觉得里边的人会打起来,韩文悄悄的走了,她怕再偷听下去会被发现,到时候想逃都没机会逃。

那四个魑魅魍魉太可怕了,阿南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能顶得住。

这样想着,她越发觉得自己临阵脱逃是情有可原,因而没太大的内疚。

可是人不走运到哪都绊着脚。

刚逃离一个狼窝,又撞上一头老虎。

韩文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这位从天而降的白面公子,只想说:大哥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白面公子长得俊俏,穿得也好看;一身长袍白衣,肤色白皙,剑眉星目的,怎么打量都是一派正人君子的风采。只是甫一开口的语气和神情是太过高风亮节。

“妳就是韩文?”他冷冰冰的说,冷冰冰的上下看她。

“是我。”韩文眼不眨一下,同样冷冰冰的看他。她看着男人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高深莫测一般,明明是个年轻小伙,却有一双与年龄不匹配的老沉精明的眼睛,依她见多识广来看,这种眼神非三十年以上的经验老道的人有之。他是谁啊?找她干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韩文静静的等着对方主动自报家门。

白面公子打量完后,依然语气冷淡,“我是龙箴言,仙教掌门的入室弟子,苍狼门天主的叔父。”

“你妹的。”韩文爆粗口一句。立马化身为马,马不停蹄地往后跑。

这家伙是来替侄报仇的,这家伙是来替侄报仇的,这家伙是来替侄报仇的.......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他是来报仇的。韩文不会武功,打是打不赢,又没有三寸不烂之舌,说也说不得;大难临头之际,瞬间回想一下自己有什么技能,结果发现........她什么都不会啊!

跑出去五十米后,前面又天降一个男子,白衣飘飘的落在路口,堵住了她。

“啊!”心里一紧一惊,她被石头绊倒,哐当撞在地上。尘土飞扬,撒满一身。

逃跑都跑不赢人家,她觉得自己要完了。

“韩大小姐,我是来有事请问一下。妳跑什么?”头顶上方的声音透出七分冰冷,三分不解。

她从地里拔出头,喷喷几口吐出土,惊喜道:“你不是替你家里人来报仇的?”如果是这样说什么都不会跑啊。

“贵府无意误伤我家子孙,此事经由师父调解有了了结,再者,我早已脱离世俗,入山修仙,尘世的恩怨与我无关。”他说的云淡风轻,完全是不在意家人丧子的事外之人。

韩文将信将疑,“那你找我有何贵干?”

“能否允许我检查妳的身体?”他说的极为认真,神色更是认真,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韩文惊吓到了,睁大眼睛望着这个正人君子,打死都想不到原来他是道貌岸然的色鬼。

检查身体?滚!她是女的,你又不是大夫,凭啥检查?

“你是变态吗?”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这男人的心理属性。本以为在这世上遇上苏青一个变态已经是千载难逢了,没想到爬一次山,连遇两个。她不禁怀疑起自身是不是有吸引变态的属性或特征?不然为什么变态都喜欢往她身上凑啊。

风箴言明显听不懂她的话,露出不解和一点点求学的神情,问她:“变态为何人?”

韩文按耐住骂人的冲动,咬牙道:“我说你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这么明目张胆跟我一个黄花闺女说检查身体这合适吗?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入山修仙这么多年只学会了调戏女人了是吧?”

“不,我不是......”风箴言脸上冰冷的表情破裂,有点扭曲且尴尬的看她,大概是后知后觉才明白刚才的话有点失礼吧。

韩文铁着脸,得不饶人道:“什么是不是,你心思龌蹉还不许人说吗!我看你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实际上是一个色胆包天的老色鬼,仙教收了你简直瞎了眼。”

风箴言的脸色变得铁青阴冷,呼出的气和说出的话都带着寒雪冰花,道:“我要收妳为徒,想看看妳的资质适不适合修仙。”

“你在开什么玩笑?”韩文惊呆了,只是未等她缓几秒来回味“收徒”之意,风箴言浑身散发着重重寒气,一步一步逼近她。“喂喂喂!等一下!你要冷静冷静。当个冰山美男子不好吗?君子动口不动手呀!”她一下子慌了,手脚并用,不断的往后爬。

“我要收妳为徒。”他强势的态度比石头还强硬,不容任何人反对,再次强调所做的决定——收徒。

“......”韩文想叫人救命,这个一言不合就要收徒的男人是怎么回事?神经不对?脑子坏了?还是......他不是变态,是神经病?

总而言之,逃跑才对。

韩文爬的时候顺手拿了一颗地上的石头,计算着等着自己万一逃不出虎口可以在紧急之时砸他,也算出一口气。

风箴言见人像见了鬼似的远离自己,皱了皱眉,下一刻腾空而飞,张手伸爪要抓她。

马上要抓住衣领了,左侧突然飞来一道劲风,逼他收手闪退一边。

“是谁?”风箴言眼睛冷冽的往左看去——树木郁葱,草丛茂密,什么都没有。

拼命爬路的韩文也敏锐的感觉到某种不协调的气息出现,身后那个要抓她拜师收徒的男人好似一只被抢了地盘的老虎,气势爆发的做出迎战的戒备。

她迟疑的扭头向后一看,还没看清什么,一阵大风毫无预兆的从左方刮起,吹得树摇草飞,鸟叫尘起,整个十级大风狂虐天地的壮景。

“哇啊!”韩文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风卷飞,在半空飞来转去,犹如失了翅膀的小鸟,任风狂打。

她还算好的,风箴言可惨了,这风像是看他不顺眼,最大的风劲净往他身上吹打,一下子将他吹飞老远,隐约可听见一道凄厉的叫声,估计是掉哪儿摔疼了。

韩文没心思去关心别人,自己都自身难保了,飞荡在空中不落地的体验太恐怖了,她不想摔个粉碎性骨折啊。

“别怕,抱紧我。”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紧接着一双手抱住腰——她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抬眼看向头顶,她吃惊:“是你!”

男人没再说话,抱着她朝北边飞去。

当他们落地后,韩文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跳到一边,正面对峙他,“苏青!你玩我好玩吗?”刚才那阵能杀人的大风摆明是他弄出来的,不然以风箴言这个仙教入室弟子的实力怎么会轻易的被吹飞呢。

苏青掸了掸沾了点灰土的黑红锦袍,语气颇为宠溺道:“文儿不要恼,妳有危险,我来晚了是我的错,可是我还是把坏蛋打跑了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韩文瞪他,气急败坏道:“你最近几天到底抽什么疯?总是缠着我烦着我,有病啊!”

“文儿说话真是伤人。”他露出受伤的表情,委屈可怜的像某种擅长蛊惑人心的狡黠的动物。

韩文不为所动,“少来这套,今天不交代清楚,我就......”左右摸摸,身上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能扬起手里头的石头,用力吓唬他,“砸死你!”

“......”苏青蓦然一瞬,而后偏过头去,以袖掩唇,肩膀抖得厉害,似乎在努力抑制。

韩文脸色黑了三分,气道:“不准笑!我真的砸人了!”

“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苏青又转过头,软声哄道,“文儿没仔细看看四周,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咦?”这么一说,她还真没看过,于是听话的左右环视一圈,惊道:“这不是昨天那个破院子么?”她就是在这里被人弄晕的。

“今天带妳来,主要是有个人想见妳。”苏青笑得诡异,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

“谁要见我?”她望着他的后背,好奇的问。

“我的一个,老朋友。”

“你还有朋友。”

“人生在世总是有几个朋友交的,文儿不是说过,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么。”

“我有说过吗?”

“妳说过,只是忘记了。”

“嗯,我说过很多大道理,可能是真的忘了。”

“呵呵......”

“你又笑什么?”

“文儿很可爱。”

“都快二十的人哪还可爱。”

“在我眼里妳是。”

“少来,油嘴滑舌。”

“妳不喜欢?万千故说过对女孩说这句话最有用啊。”

“你都跟他学了什么?”

“学了不少。”

“这个采花贼......贼心不死。”

“.......”

一路上吵吵笑笑,很快,他们来到昨天的那个种着一棵樱花树的院子。

树下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其风姿绝然若仙,正是仙人一般的缙云。

“他?”韩文想说什么,苏青松开手,推她上前,扬声对树下那人道:“人我带来了,有什么话快说吧,我去把风。”

“你?”韩文又想说什么,但见苏青飞身一跃,翻过围墙,真的去把风了。

气氛一下子转变的寂静又微妙,韩文不知所措的看经验,只是对方坐如泰山,一动不动的模样太像寺庙里打坐的和尚。她忍不住幻想他马上升仙的样子是不是也是如此。

“请坐吧。”缙云身没动,唇一张一合,吐出三个字。

“哦。”韩文左右看看,没地方能坐啊,只好学他坐在一堆土砾石渣上头,硌得屁股疼却不敢叫痛。

人家坐的像坐椅子一样舒服,她好意思说疼吗?

“妳想听见故事吗?”缙云的语气很平淡。

韩文一愣,酝酿了一下心绪,平静如水道:“你想听故事吗?”

“嗯?”这下换他愣了一下。

虽然隔着两指宽的白绫看不到眼睛,但韩文还是从“嗯”中听出对方感兴趣的意思。

“这个故事不长也不短,在这个地方讲起来还蛮有感觉的。”韩文抬头看看樱花,神色略黯然,想起了什么,语气缥缈空灵,将人的神思跟着她进入遥远的时光里。

她说:“五十年前,有个年轻男人,自小拜师学武,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不过十年就是师父的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因为心地善良,怀有正气,他很听师父的话,对师弟很照顾,师门上下对他都抱以希望;师父看重,师弟崇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承大统,成为下一位师门掌舵者。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受师父之命,出门去了一个地方参加一场比武,在那个地方,他认识了很多人,其中包括当今的剑圣庄严子。他们一见如故,结为兄弟,比武场上过往不利,很快成了最有希望得胜的选手之一。只是在最后一场比武前,他突然放弃比武,任谁好言相劝都改变不了离开的决意,庄严子知道兄弟为何离开,出手帮他抵挡那些恼恨他放弃的人的追杀。缙云仙人,你知道追杀他的人是谁吗?”

缙云面色不变,冷淡道:“云台仙教。”

“他和庄严子以及庄严子的师弟叶千流,都参加了上一届的‘五十年一选’。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参加比武就狠心杀人,这点在道义上完全说不过去。”韩文的语气不变,说道:“可倘若他们做了什么,惹怒了你们云台仙教,那就说得过去了。”

“继续说。”缙云“目不斜视”。

“这个男人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竟然和一个女人互生情愫相爱了。如果是别的女人倒还好说,可这个女人是你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也是你和风箴言的大师姐。仙教有条铁律——教中弟子不得与外界之人有任何关系,违者必诛。”

“.......”缙云沉默。

“你的大师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他们自知难逃一死,于是做出私奔的决定。可在私奔的那天晚上,你的师父带人抓他们,还下令违者必杀。多亏了庄严子和叶千流的相助,才让他们逃脱了追杀,只是快要成功离开云台山时,最后一个追杀他们的人是你的师父,坤元前辈。”

“.......”缙云还是沉默。

“拆散情侣这种事在这世界不新鲜了,可像坤元这样致人死地的拆法太少见。这个故事到这儿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你的大师姐被师父抓回去,那个男人被毁去一身修为还废了半身经脉,形同废人。不过他的命挺硬的,伤那种还活了下来,还发誓终有一天找回爱人同生共死,现如今还在山脚下开店做生意。我认识的人中,翅中不少,但像他这样打死都不放手的还是第一个。”

“.......”缙云依旧沉默。

“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找到爱人,所以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沉默到这时,缙云终于舍得开口:“他既已将这事告知妳,妳应该清楚,大师姐不会回到他的身边,问了也是无用。”

“我的问题很简单。”韩文非常认真非常郑重地看他,一字一道:“你、们、仙、教、的、驻、颜、是、什、么?”

“.......”

缙云仙人呆滞三秒,面无表情的脸被冰冻住,整个人仿若突然陷入死寂,隐约有点不可思议和一点不知所措。

韩文无视对方奇怪的入定神情,喜笑颜开的求问:“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刚才碰见你的二师兄,他都六七十岁了还长了一副二十来岁的脸,他是不是修仙修得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告诉我啊告诉我啊?我可以买秘方吗?”

面对面前这个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女人,缙云仙人的面部表情前所未有的发生了微不可超的变化......嘴角抽搐了两下。

韩文满心都是驻颜,恨不得扑倒在他的脚下跪求秘方。

良久,缙云恢复心如止水的境界,正色道:“只有习得本教的心法才能驻颜。”话外之意,妳是个外人不可能学习也不能保持容颜不老的。

“操!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让你二师兄收我为徒的。”她后悔了,干嘛跑啊,应该跪求风箴言拜师的,没准这会已经心法到手,驻颜有术了。

“二师兄收妳为徒?”

“是啊,等等......”韩文想到了,眯眼审视他,“他是你师兄,你该不会也用了心法驻颜吗?”不会也是六七十岁的高龄吧?

“六十二岁,我今年。”缙云不点头也不摇头,坦坦荡荡的报出年龄。

“......”叭叽一声,韩文好想听到下巴摔裂的声音。

敢情这坤元的徒弟都是高龄化啊,云台仙教是养老院吧?不对,若是修习了这逆天的心法都能容颜不老,那她给人找回的老婆也是年轻貌美的女人怎么办?想象一下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师姐站在年老色衰的痴情老板身边的场景,妥妥的老牛吃嫩草!颜值配不上怎么办?连她这个外人都只是想一下就觉得恶寒凛凛,不知道大师姐见到五十年不见的老相好会怎么样。估计也是难以接受吧。

“驻颜有时候也不是件好事啊。”感慨一句,抚额长叹。

缙云看不见她,只是听声音觉得奇怪,心想:她怎么一会激动一会叹气,山下的女人都是经常变来变去的吗?

“算了,我对你们的驻颜没什么兴趣了。”韩文轻轻地挪动一下屁股——石子硌的屁股太疼了,换个地方坐。

缙云抬起手,玉做的手掌向上平展,弯了弯指头,顿时微风拂过这里,树上的樱花抖落一些花瓣,飘飘落在他们二人的头上身上和四周。

“我讲的故事和妳讲的有些关系。”他说。

“好啊,我听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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