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不满的嘟嘴,她不想提起自己的小名。
“你还有一个姐姐,舅舅舅母都是叫她囡囡,但其实她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舒窈。”顾景云轻轻地道:“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她应该是一个很漂亮,很文静,很懂事的女孩。”
妞妞瞪大了眼睛,她从不知道她上头还有一个姐姐,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族人,但从未有人提起过她,只知道大家都很惋惜父母没有儿子。
“那,她去哪儿了?”
顾景云回神,扭头轻柔的看着她道:“死了,死在了流放途中,我还未出世的时候她就死了,那时候她只有安安那么大呢。”
妞妞便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一样的难受,眼眶通红的看着表哥。
“你是一个惊喜,一个天大的惊喜,秦家的孩子都聪明,但秦家的孩子也向来不长寿,且子嗣艰难。那时候舅舅舅母流放琼州都十多年了,年纪也大了,又缺医少药,没有人想到舅母还会怀孕。”
“所以对你的到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舅舅生怕给你太好的留不住你,听人说贱名好养活就给你取了好多这样的小名。”顾景云轻声道:“但你是舅舅舅母的心肝啊,总不能真的叫狗尾巴草,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就叫你妞妞。”
“你刚出生那会儿,家里的条件越发的好,我都取得功名了,为了讨好我们家,村里的人见了你都叫小姐,为此舅舅还拿出钱来分到各家,请求他们不要叫你小姐,就叫你的小名。”
“或许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让你在同窗面前丢了脸,但对舅舅舅母来说,这有可能涉及到你的性命。”
“舅舅和舅母皆是饱读诗书之人,从不信这些,但为了你也疑神疑鬼起来,只要涉及到你的,哪怕村里的人说村尾那棵榕树很灵验,舅母心里怀疑,却还是虔诚的去参拜,只求你平安健康的长大……”
妞妞低着头抹眼泪,哽咽道:“那,那我以后不惹爹娘生气了总行了吧?”
顾景云嘴角微挑,“这本是你应有之责,不过你若能做好,说明你还有孝心。”
妞妞扭捏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哥,你不觉得我的小名难听吗?”
顾景云摇头。
“那,那你和表嫂的小名叫什么?”
顾景云嘴角的笑意微深,“我们没有小名。”
妞妞一呆,“为什么你们没有小名,难道你们父母不疼你们,不想让你们好养活吗?”
顾景云弹了弹衣袍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表嫂从小身体就好,她父母是希望她能如同美玉一样珍贵美好,能被人捧在手心里珍惜。他们的愿望达到了。而我,”顾景云顿了顿道:“舅舅对我的期望也实现了。”
妞妞就转了转眼珠子,表嫂也就算了,表哥怎么可能没小名?
顾景云见她眼珠乱转,就淡淡的问,“书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就任由别人这么欺负,然后回家再跟你爹娘撒脾气?”
妞妞嘟嘴,“我没叫人欺负,她们都不理我,我也都不理她们,她们取笑我的小名,我也都拿她们的名字取笑了一遍。”
虽然输了,但她也没输了阵势。
顾景云头疼于她的幼稚,冷冷地道:“秦绎心,你是舅舅的女儿,还是唯一的女儿,你知道你的辈分有多高吗?”
妞妞迷惑,“知道啊,我都做姑奶奶了。”
“你不仅是秦氏宗族里的姑奶奶,在你们那个班级里,你能是一些小孩的姑祖母,姨祖母,秦家姻亲遍布,京中有些底蕴的人家谁不与秦家,或秦家姻亲有亲有旧?哪怕不用这个身份,你一个深受先生喜爱的聪明学生难道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非要幼稚的去跟人家一样拿名字来论事。”
“我,我不知道我跟她们有什么亲……”
“去背世谱吧,我会让舅母给你做一份的,都按照你有可能接触到的小孩的家世来。”
妞妞眼睛微亮,“背了我就能力压群雄,让她们再不敢取笑孤立我吗?”
顾景云傲然的抬头,“你的追求可以更高些。”
妞妞眼睛更亮,“收复她们做我的打手?”
顾景云抽了抽眼角,转身就走,“以后不准你再去偷你表嫂的那些书来看。”
妞妞高兴的蹦起来,仿佛自己已经打败同窗,站在了人生巅峰上。
而等她收到母亲为她做出来的世谱时手一抖,眼一晕,差点摔倒在地上,“这么多?”
何子佩见女儿这两天难得的乖巧听话,因此很用心的按照景云的要求写了这份世谱,闻言柔声笑道:“这还只是五代以内的,要再往下还有牵扯呢,不过你现在还小,记住这些就够用了。”
妞妞惨白着脸问道:“表哥五岁就能背下来这么多东西吗?”
何子佩轻笑,“你表哥背的可不是这些,他背的呀是秦家族谱,还有各姻亲及世家的关系谱,那个可比这个还要繁杂。”
他们当时可是把顾景云当继承人来培养的。
妞妞扯开那张长长的,密密麻麻的折纸,突然发现全班三分之二的同学都跟她有关系,这个人的外公是她祖父的学生,也就是她的师侄孙;这个人的外祖母是秦氏女,按照辈分来说,哦,真美妙啊,她外婆见着她都得叫一声姑祖母,那她得叫她什么?
妞妞算了算,发现太长记不住,不过她肯定是老祖宗级别的。
还有这个人,她爹拜的老师的爹竟然是祖父的弟子,这个关系更近一些,因为一定意义上她们是同门,只不过她的辈分好像有点儿高。
妞妞喜滋滋的看着,突然不觉得无聊了,她决定今天晚上就把这些辈分算出来,明天她要去看子孙们。哈哈哈哈……
何子佩见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不由好笑的问道:“这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妞妞收起笑容,挥手道:“娘,过年留的那些银裸子还有吗,给我一些。”
“你要银裸子干嘛?”
当然是给晚辈们的见面礼呀,不过妞妞没敢告诉她娘,只道:“我要拿来玩儿,娘你就给我吧。”
“好好好,给你,给你,”何子佩止住她摇晃的身子,叹气道:“你娘差点被你摇散架了。”
知道她不会拿钱出去胡闹,何子佩很放心的捡出一盒子的银裸子给她。
妞妞喜滋滋的接了,转身就让丫鬟们找出荷包来把这些银裸子装了,一个荷包装一个。
何子佩就暗中看着她玩,见她拿着世谱背得认真,就和秦信芳感慨的道:“还是清和有办法,这孩子这两天乖巧多了。”
秦信芳张了张嘴,没敢跟妻子说他怕之后会酝酿更大的祸事,不过想到清和一向有分寸,他又闭上了嘴巴。
算了,有清和看着,谁吃亏妞妞也不会吃亏的。
有所察觉的秦信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女儿胡闹,没有察觉的何子佩和黎宝璐则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变得乖巧,每天带带孩子,看看书,保养保养身体,顺便再做做胎教,过得充足又安乐。
自从知道景云给宝璐肚子里的孩子弹琴胎教后,何子佩便赶走他接过了这个任务,每天宝璐带着妞妞下学回来后,她就抱着琴去花园给宝璐弹奏几曲,有时候安安会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陪着一起听,但大多时候是跟着妞妞去花园里面掏虫子,摘花扯草。
何子佩不止一次的感叹,幸亏他们家孩子少,不然跟别人家一样十来好几个孩子,都这么顽皮,这花园只怕要不存了。
三月初三,上巳日,清溪书院放假一天,给学生们跟家人出门踏青游玩。
有要好的同窗便相约那天一起出门踏青,妞妞所在的班级没一个邀请她。
不过妞妞今天很高兴,在先生宣布下学,同窗们正要跑出去时,她高兴的拿出十几个荷包送给平日里跟她最不对付的十几个同窗。
十几个孩子呆愣愣的接过,有一个转了转眼珠子问,“秦妞妞,你是讨好我们,要求和吗?”
妞妞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表哥叮嘱的“不要生气”,这才扬起笑脸看向说话的同窗,大方的道:“乖侄孙,你该叫我姑祖奶奶的,可别这么没大没小的乱叫我的小名哟。”
同窗甲一愣,见全班同学都好奇的看着她,她立即跳脚道:“你胡说,你比我还小一岁呢,凭什么叫我侄孙?”
妞妞见她果然跳脚,心里乐开怀,面上一本正经的道:“我大的是辈分,又不是岁数。你不是有个小姑才三岁吗,难道就因为她年纪小,你就不认她是姑姑了吗?”
“你强词夺理,我家跟你们秦家可没关系。”
妞妞哼道:“有没有不是你一个小辈说了算的,你回去问你娘,问她要是见到了我该叫我啥,我要是乱认亲戚,后天来上学我就学小狗叫;要是你不认,那你就得学小狗叫,敢不敢赌?”
“赌就赌,谁怕谁?”
她娘姓张,可不姓秦,哼,谁怕谁?
“秦妞妞,你送了这么多人荷包,难道她们也都是你侄孙女?”
妞妞对这个小名的抵触情绪已经没那么大了,闻言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跳如雷,只摇头晃脑道:“虽有差,但亦不远矣。我是她们的长辈嘛,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当然得把见面礼补上了,是吧,师侄孙,侄孙女和外甥孙女们。”
收到荷包的十几个同窗脸都青了,围上去就要声讨她,妞妞就小手一挥,大气的道:“我既然敢认,那就是有真凭实据的,你们要不信回去问问你们爹娘,问我是不是你们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