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奇经八脉已然练完,跟着再练十二正经。起初“手厥阴心包经”、“足阳明胃经”二脉颇为顺利,但接着练“手太阴肺经”时,常觉心肺间寒气侵涌,说不出的难受,跟着再练“足少阳胆经”,寒气便消,但又常觉全身火热难当。李晨星知道修习内功者,练阴脉时体内阴气便盛,练阳脉时则阳气转旺,原属应有之象,但这套内功却冷时极冷,热时极热,直是难以忍受。他沉思良久,心道:“是了,老伯伯创制这套内功,定是为了对付魔教的‘冰火魔功’。想来这套内功,是教人如何抵御寒热。小时候听老伯伯说,那仇教主的什么‘冰火交融大法’并未习得,便已厉害异常,叫我日后行走江湖,遇上了千万当心。我现下练好这套内功,自然便不怕了。哼哼,老伯伯是神仙,魔教的人都是妖魔鬼怪,道行再高,可也及不上神仙吧,哈哈。”又想:“老伯伯这套内功显是创时已久,想来昔年魔教横行之时,老伯伯曾与其为敌,是以创了这套内功。而今魔教重起,刚好让我李晨星用来横扫群魔,哈哈,倒是得其所哉得紧。”将心中所思对师父说了。灵中也道必是如此,嘱他加紧修习,但眼见他修练时苦楚万状,却又忍不住心疼。李晨星于却吃苦却豪不放在心上,每日咬牙苦练,想到这是为了练老伯伯的武功而吃苦,反而心中甚慰。
如此又练一月有余,李晨星已练成六条经脉。哪知这内功虽是“神仙”创制,却当真“邪门”得可以。再练下去,寒气愈来愈盛,热感却再也感觉不到。这般少了制衡之力,只有苦楚更增,李晨星每日修练,只冻得嘴唇发紫,若非灵中每至他练完,便即刻以真气助他复原,早不知病过多少场了。灵中潜心推研,却也难以索解。这功夫显是用来抵御热毒的,此点当可断言,但费这么大劲练成了又有何用?只怕便是魔教的“烈火神功”遇之,也犹如“星火遇玄冰,微乎不足道”,而世间岂还有比那“烈火神功”更为猛恶的热毒功夫?况且这功法只是行功时寒气大盛,内息一停,便即一如原状,既存不下丝毫阴力,又如何用来对敌?世上“费力不讨好”之事无逾于此。但她心知那老者行事高深,此功定然另有用途,是以虽见李晨星吃尽苦头,却也忍着不加劝止,何况以这弟子性格之毅,劝也决计无用,只有尽力相助,盼他早日练成。
如此李晨星苦忍坚熬,再历两月,终于将这门“万年玄冰功”练成。其时已是二月天时,春暖花开,山谷中一团锦绣。但李晨星于这自然美景却无缘消受。原来他这“玄冰功”刚练成,心劲儿一松,便即病倒了,足足静养了大半月时光,方可勉强起身。
这一日他在窗前阅读《资治通鉴》,灵中张罗好饭菜后叫他吃饭。来到厅中,先闻到肉香扑鼻,到桌旁坐下一看,竟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汤。李晨星登时眼泪涌出,哽咽道:“师父!”原来他八年来与师父共居,坚持陪师父吃素,无论灵中如何劝说他不可如此,他总是微笑不应。哪知师父今日竟瞒着自己,亲自下厨为自己整治肉食,不由得心下感动,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灵中给他盛了一碗鸡汤,笑道:“哎呀,好端端地怎地哭起来啦。师父常说你长不大,你还总不服气。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轻易落泪?今天是你生日,你得了场大病,怕是给忘了吧。”随即轻叹一声,正色道:“晨星,你这场病着实凶猛,这般情思不稳,更乃习武之人的大忌,师父平时的话,你都忘了么?”
李晨星擦干眼泪,应道:“是,师父。我……我没忘。”灵中忍不住又叹一声,知他本为情感浓烈之人,这性子终究难改,说道:“你身子大损,可得好好补养补养。待得复原,再将所学的武功好好温习几个月。从现下算起,离你老伯伯相约之期尚有大半年,算来时日刚好。嗯,这几个月中,为师得好好跟你说说方今天下大势、江湖时局,以及诸般行走江湖的道理。这些年怕你练武分心,是以不跟你说,现今是到时候了。”
李晨星听师父想得周到,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动,眼泪便又涌出,忙伸袖擦了,笑道:“温习功夫嘛,今天开始便好。我身子早大好了,这些日子天天躺着不动,可憋得我好生难受。”说着狼吞虎咽地吃完饭,那锅鸡汤更喝得涓滴不剩,跟着收拾了便去练武。灵中不禁摇头苦笑,只有劝他少练一会儿便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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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日后,李晨星身子已大致复原。这日在练武场上演习“盘鼓拳法”,他将平时习练所用的盘子和鼓尽皆竖立,插入土中,踏着盘鼓的边缘打了一遍,却有两只盘子给踏倒了。心想:“我以前如此演练,至多将盘子踏得略有歪斜,得了这场大病后,功力便有些不纯了,可得再加紧些练习。”休息片刻,正欲再练,忽听得山上少林寺中钟声响起,两声短,一声长,短者清亮,长者悠扬,连响三次。李晨星知道这是少林寺有事召请师父的讯号。这些年来,少林三方僧每逢要事,便以钟声传讯,邀师父到塔林前相商,从无一次忘了这位“灵中师妹”。只见师父从屋中出来,说道:“晨星,为师这便上山去了。厨房有馒头,你在菜园中摘个南瓜,午饭将就这吃些吧。”说罢翩然上山。李晨星见师父仍是穿了当年那件宽大僧袍,不禁轻叹一声。这些年来,师父每至出外走动,便换上这件僧袍。这僧袍早已洗得发白了,一些部位更打上了层层补丁,但师父依旧珍视若宝……
他未历情爱之事,自不识男女之情,但年下已满十八,自然而然地情窦已开,于灵中这番深情虽不能尽懂,却也不由得常自代为叹息。叹惋之余,心底深处也不禁隐隐羡慕师父的福气,常想:“日后我身入江湖,却不知……却不知是否也能如师父那样,遇见一个……一个对我好的人?”他自有这念头以来,每至思及,便不由得脸上发烧,暗怪自己胡思乱想。殊不知少年思怀,原为天性,这时又起此念,想到自己不久即要下山,更不禁心猿意马,一时无由把控。也不知这般呆了多久,忽见山上奔下一人,身法奇快。他微微一怔:“师父又回来了?”见那人再下奔数步,便知不是,那人身法虽快,却并非师门心法。他刚向前走得数步,那人脚步好快,已然奔进谷来。
李晨星不禁啊的一声轻呼,满脸通红。原来那人身着淡黄衫子,云鬓如云,竟便是个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