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软烂烂白切肉、油亮亮糟鸭烧鸡、鲜嫩嫩清蒸鱼、一口一个鸡蛋馄饨……点翠的那道“蟹生”凉菜,只吃的几位拍案叫绝,谁曾想点翠除了学制簪学的快,就是做起菜来也与普通的村妇村姑有股子不同的巧心思。
这顿席面,大家伙儿算是吃喝尽兴,在此其乐融融的氛围下,点翠心中难掩感动不免多吃了几碗酒,直到日落十分,她才醉醺醺的回了家去。
“嘿嘿,娘我回来了……”点翠喝多了,人也比平日活泼些,脑子一热便想将李银匠封红包与自己告之养母。
钱老四家的一见小翠在外面吃了酒回来,先是一惊,后又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不等她说完,两个巴掌狠狠的拍到头顶上。点翠一个趔趄被打愣了,顿时上了一股子酒劲儿,一甩手将钱老四家的甩进了驴棚子,钱老四家的一下子没站稳,直直的一屁股坐到那畜生刚屙的一泡热乎乎上……
待钱老四从县里王大户府上当差回来,见醉醺醺的小翠被吊到了房梁上,钱老四家的一身臭烘烘的正在气的直瞪眼。旁边的冬哥和月英,一个捂着鼻子皱眉,一个拿着炸苏果子吃的津津有味。
“浑家啊,这小翠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说与为夫听,看为夫替你打断了她的腿去。”钱老四立即讨好的说道,这几日他与王大户家的另外几个家丁赌钱,输了不少铜子儿,这事儿他还没敢与这妇人说。
钱老四家的白了他一眼,“打断了腿,你去给我赚那每日的八个铜子儿去?再说过了年这小蹄子也该十四了,我看这脸儿也长开了,若有有人家肯多出银子,也好打发嫁了,断了腿,哪家还肯出银子?”
“浑家说的是,说的是。”钱老四赶紧跟着打哈哈。
不过钱老四家的这口气,是难出。
“不若把她扔出去,饿她几日,”冬哥不过十岁,倒是随了他爹娘一肚子坏心眼儿。
“这……”月英犹豫,这大冷的天儿,冻死了咋办。
“打成那样儿都死不了,还能冻死了?”钱老四家的没好气的说。
月英便不敢再做声了。
点翠被扔了外头去的时候,正好下去了雪。到了半夜,雪越积越深,她被冻醒,打了个喷嚏才发现在自个儿躺在雪窝子了。
点翠从冷梆梆的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到了家,发现门已然关的紧紧的,任她怎样敲,怎样喊,都没起来一个人。
有雪的夜晚,天上几颗星子尤其的亮,地上也比素日里都要明亮些,天地间也比素日更寂静寂寞些。点翠站在门外,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雪花顺着她袄子的袖口钻进了她的肌肤里,袄子上补了补丁,针脚歪歪扭扭,这是她被打断腿之前缝的。
天地很大,也很寂寞,点翠今年不到十四,这紧紧闭了房门的,不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家。有的时候她心里也能感觉到一点点甜,比如月英塞到她嘴里一颗糖,比如钱老四砍了歪脖柳树给她作一根拐棍儿,又比如钱老四家的拿出旧时衣裳说我给你改小了穿……
雪停了,风没停,混着泥气和水汽的风,直吹得点翠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她不再敲门,又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村东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