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月英兀自傻乐,点翠轻声说道:“这绢花旧了,你把它摘下,我与你修一修,能更好看些。”
“你还会修绢花?”月英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小心摘下,放在她手里,不忘嘱咐:“你小心些别弄坏了。”
点翠点点头,又让月英取了一块蜡来,另要了一把长柄大铜勺子、一支东哥儿捡来的斗蛐蛐的细毛笔。
点翠吩咐月英将那煮水炉子点着了,大铜勺子搁了上面,掰一小块蜡丢了铜勺子里……
“你还会打蜡子?”月英脱口而出,她也是出去玩儿时见村里木匠给桌儿、椅儿柜子的打蜡子,没想到点翠竟也会。
点翠微微一笑,大户人家特别是头面世家做过丫鬟的,这点子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
不一时,铜勺子里的蜡便煮开了来。
“火小些,别让泛起沫子,不然打了花瓣上会有泡儿。”点翠吩咐道,语气平淡温和,在月英听了确是与她断腿前完全两个样子,这样的点翠叫月英竟生不出反驳的心思来,只顺着她说的去做了。
点翠歪了歪身子,别看她腿脚不便,手上的功夫确是灵巧麻利。一手拿着绢花儿,用两个手指头捏起起了毛拉耷的了花瓣,另一只手拿起毛笔在蜡汁里打着旋一沾,再往花瓣上均匀一涂,反过来北面再涂薄薄一层。如此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完事。
“拿去阴凉地晾半个时辰,莫要用手去碰了上面的蜡汁。”打好蜡的绢花放在月英手里,点翠吩咐道。
秋日风匀,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原本没精打采的绢花,就跟补足了油水一般,片片花瓣支棱着,上面起得毛也都抚平了,还泛着点子油光,漂亮的紧。
月英拿到手里,开心的合不拢嘴。
“你……姐你,嘴里苦不苦?”月英垂着头冒出来一句话,而后也不等点翠回话,拿起小锤敲了两小块麻糖,想了想捡了块大的放进自己嘴里,小的一块塞进了点翠的嘴中。
嘴里忽而一甜,点翠不由得一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可怜点翠上一辈子活得卑微、孤苦,一块麻糖竟叫她险些流出泪来。
月英三两下吃了那块黄米面枣儿糕,又将剩下的麻糖藏了起来,照着缸里的水面将绢花儿仔仔细细的插在了耳鬓之上,昂起了头,小步小步的挪出了家门。
彼时日头西斜,打在了点翠头顶的槐树枝丫上,点翠怔怔的看着那枝丫,兀自焦急的想,怎样才能弄些通草根回来。
自打再次活了过来,又顺利的找到了蒋爷来治腿,她心中起了些盼头,那就是她这辈子也许会比上一辈子要过得好些罢。
可这过得好,头等重要的便是与自个儿的亲生爹娘相认啊。
那归家远在河南府,她要想早一点见到他们,就少不了替自己筹谋点盘缠路上使。
眼下倒是有条赚取银钱的路在眼前,那就是弄到通草,她便能制出通草花来,通草花逼真灵动,作为首饰,可簪在四鬓作为掩鬓,亦可零星斜斜插在发髻之上,是以在前世从来不愁卖。
只是这事还得瞒着钱老四家的,否则她是一个铜板也甭想放进自己的腰包。
可她如何能瞒住家里人,去弄些通草来呢。
点翠这样想着,不觉的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只听门外面响了脚步声,月英抽抽搭搭的进了房门。
“怎么了?”点翠问道。
只见月英黑红的腮上有两道儿挠痕,头发也被抓成了鸡窝,裙子上都是土。
“绢花儿……被她们抢去了。”月英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边哭边说,原来她是戴了焕然一新的绢花出去炫耀去了,结果正碰上那小英子,小英子一见她头上的绢花儿又亮又漂亮,顿时觉得用它换一块黄米面枣儿糕她是亏大了。
小英子上前动手争抢,本来月英身子骨结实,单个小英子并不是对手,岂料人家亲姐姐今儿在场,人姐妹俩对付月英一个,才使得月英丢了绢花吃了亏去。
点翠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又是个易心软的,一见月英这般狼狈,冲口而出:“莫哭,赶明儿我给你做个她们都没见过的头花儿簪……”
月英哭声戛然而止,带着些许期望道:“真的?”
甭管如今的点翠有何语出惊人的话,她心里已经不再质疑了,仿佛点翠一下子变聪明变能干是就该如此一般。